高金村中慢慢行

□谢光明

从市区驱车去黄山市歙县富堨镇高金自然村，大约35公里，一个小时的车程。一路上我们开得很慢，慢得赶不上头顶飞过的白鹭。沿途金黄的晚稻大片大片在窗外掠过，一栋栋白墙黛瓦的徽派农房犹似百舸在流，荡漾在稻田的金色海洋之上。农村，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荒芜。

车子沿着乡间公路，甲虫般钻进密林深处。高高的枫香，通红的枫叶，路边田陌的乌桕树，房前屋后的银杏和构树，就像迎接我们的璀璨火花，在空中绽放。板栗树上挂着许多咧嘴的笑容，时不时吐出一两粒野栗子在路中间。翠竹款款，女贞葱葱。

高金村是典型的徽州高山山村，村庄三面环山，翠竹掩映，几十栋古朴的小屋，依地势而建，高低错落有致。这是一个建在石头上的村庄，每一条巷弄、每一个台阶都是石头。房屋的地基是石头，墙基是石头，甚至墙体都是用石块砌成，这些陶醉过炊烟的石头，每一块都还留存着生火者的体温。石头上，一层层深深浅浅的绿苔，携带着宋词的意境，从石阶延伸到窗棂。村口一口石砌的大池塘，那是村庄的眼睛吧，瞳孔映衬着碧蓝的天和翠绿的竹。一级级台阶，是一首排列跌宕的诗，越过一栋栋房屋，将村庄历史的段落竖立在我们面前，抒发着诸多不同的往事和相同的记忆。

这是一个非常安静的村庄。村民大多数已陆陆续续搬离，去了外面，村里只有一些不愿离开的老人在坚守。徜徉村中，绕着一栋栋人去楼空的老屋，锈迹斑斑的门环，久未开启的烂锁，深锁一屋的回忆与乡愁。有一些房屋年久失修，阳光和雨水捅破了屋顶，构树和狗尾巴草爬上了屋瓦和窗楣。半开的院子，一棵桃树被丛生的荒草淹没，院门被一簇簇荻草深锁，别有一番幽深的意境。

谁的记忆里没有一栋老屋和童年？这里的房屋多民国时期的建筑，古色古香，也有解放后建造的砖木结构的房屋，我们这代人记忆中的模样。转过一户人家的墙角，遇见一位老人，看起来身体十分硬朗，坐在屋檐下的木板上，手捧一个白瓷茶杯。茶杯里一柱氤氲的水汽，袅绕着一缕当地绿茶淡淡的香味。老人眼里透露出来的和善，让我情不自禁紧挨着他，在他身边坐下。老人说，村庄在吸引大城市的人来搞民宿旅游。三言两语就从老人口中撬开了村庄的历史和他简简单单的一生，也看见了村庄的未来与希望。

荒芜从来不是消失，它是另一种生命的勃发。我独坐在村口大枫香树下的台阶上，对着一座孤零零的牌坊。纷飞的红枫叶潇潇洒洒，漫天飞舞。此刻，我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世上所有的琐碎，坐在温暖的秋阳里，聆听村庄的声音和山风的呢喃。路边油茶树在新生里放逸，开着白如春雪的繁花，像一位披蓑戴笠的隐者，种豆南山。一群欢快的鸡鸭，用它们甜枣般的歌声，歌唱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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