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地名中的 乡土认知与精神归宿

地名是一个地区特有的文化印记，特别是具有悠久历史文化底蕴的城市老地名，它从历史的深处走来，累积着一个地区、一个族群长期物质文化生活的痕迹，是个体也是特定群体童年的记忆。它既是乡愁的载体、乡情的依托，也是昨日的温馨、未来的铜镜。它似乎有些许粗俗，散发着祖先脚下的黄土气息，却也具有沁人心脾的魅力，包含着先贤对生命的体验。在芜湖这座古老的城市里，当我们细细品味着她那些粗俗、无味，或是文雅、精致的新老地名，无论是作为个体的你我，还是作为族群的集合体，都可以从中得到别样的收获。

曾经的芜湖，是一座建立在青弋江之滨，以圩田经济为特点的农耕社会中的码头集镇。随着手工业与商业的发展，芜湖逐步由一个集镇发展为以商贸、手工业为主体的港口城市。从芜湖地名中，可以清晰地发现芜湖历史发展的这一轨迹。翻开《芜湖县志》，不难看到，在芜湖县域内，有许多带有“圩”的地名，如东乡的咸保圩、保丰圩、政和圩、周皋圩，南乡的行春圩、陶辛圩、埭南圩，西乡的麻浦圩，北乡的万春圩，这些地名皆彰显了芜湖农耕社会圩田经济的悠久与发达。而更多带有“渡”“港”的地名则体现了芜湖滨河码头集镇的特点。如带“港”的地名就有后步港、二龙港、思贤港等12处，带“渡”的地名就有澛港渡、濮家店渡、朱家渡、方村渡、石跪渡等70余处。这些地名，无不体现出芜湖水乡码头的历史特征。宋代以降，芜湖渐成沿江商贸重镇，特别是明万历年间，芜湖十里长街开街以后，城市经济功能逐渐显现。芜湖地名逐步打上了商贸、手工业的印记，如薪市街、鱼市街、兴隆街、新盛街、南市街、花街、进宝街，乳饼巷、鸡鹅巷、骡马巷、干鱼巷、铁作巷、财神巷、油坊巷、灯草巷、大砻坊、小砻坊、冷铺巷，大菜市、小菜市等等。这些不仅告诉今人，鱼虾鸡鹅、粮油菜蔬集散于何处，竹木、铁器、陶瓷分布在哪里，而且还体现了当时人们的愿望与祈盼。

直至近代，芜湖开埠，米市兴起，西风渐进，芜湖的城市发展逐步呈现开放的色彩，这些在地名上也略有体现，如米捐局巷、大马路、国货路、太古码头、圣雅各中学、萃文中学、内思高级工业职业学校等。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芜湖走上了工业化发展的道路，芜湖地名打上了工业化的印记，如芜钢路、芜纺路、工业干道等。改革开放以来，芜湖由中小城市向大中型城市发展，城市的地名凸显出城市快速扩张的特点。一是旧城改造改变了城市的传统布局，大批小街陋巷消失，相当多的传统地名退出历史舞台；二是地名呈现出多元化、指向性与功能性兼顾的特点，如中江桥、临江桥；三是时代特征明显，如北京路、新时代商业街等。

从以上地名的简单梳理中，我们不难看出芜湖历史发展的基本脉络，由此可进一步探索芜湖发展的历史特点及规律，从而为芜湖未来的发展提供历史的借鉴。

地名，不但承载了一个城市厚重的发展历史，也孕育了一个地区（城市） 丰富的文化内涵，它包含着本地区的人物风情、民俗掌故、世事变迁，甚至是跌宕起伏的重大事件，是本地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不可替代的文化价值。如芜湖的赤铸山因“赤铸青锋”而闻名遐迩，它承载着干将、莫邪铸剑赤铸山的传说，开启了芜湖铁艺文化的先河。而诸如一人巷、二多桥、三圣坊、四褐山、五里汀、六郎桥、七更点、八角亭、九莲塘、十字街、十三道门、二十里铺、万字里、半亩园、双桐巷、柳春园、杉木桥、枣树园、藕香居、莲塘、西瓜墩、杏花村等地名无不饱含着历史文化的韵味，让人深思，耐人寻味。正如著名地名学家刘保全教授所说：“地名既是语词文化的标志，又是地名实体所含历史文化的化石、地理文化的镜像、乡土文化的窗口。”保护地名文化，抢救湮灭消失的老地名，就是保护本地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就是维系本地区千百年来薪火相传的文化传承，是保存本地区文化独特性的重要方面。

地名，作为对有关地理实体进行区别和指称的语词，它的产生必定有着一定的社会动因，必然是一定区域内人群的社会化行为，是人类社会活动在地理位置上的精神投射。传统农耕社会中，一个族群来到一个区域拓荒、定居、繁衍，大多以其姓氏取名，如芜湖的杨家巷、萧家巷、马家巷、朱家塘、王家巷、文家巷、曾家塘、笪家巷、曹家巷、容家巷等。这里就投射了其族群的徽号，告诉世人，这里是谁家的领地。又如，当物质生产达到一定程度时，社会出现了交换，在一些地区出现了交换的场所，于是人们就用含有“市”的名称来命名，如南板桥市、十里牌市等。当水路交通产生后，人们对能够为船舶提供停靠、转运的河岸，用含有“渡”或“港”的名称来命名，如清水河渡、荻港等。芜湖的“洗布山”，曾经就是芜湖染坊洗晒布匹的地方；“陡门”，曾经是圩田供排水的地方。

今天，当一个个居民住宅区建成以后，为寄托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则以“城市花园”“天和苑”“富贵园”等吉祥语命名。这些地名，分别投射出人们的社会活动和社会意愿。

地名，是一定区域内社会共同体的乡土认知与精神归宿，寄托着该地区人民的文化认同与历史记忆，传递着独特的人文气息，散发着浓浓的乡土味，浸透着挥之不去。

《芜湖老地名撷萃》

芜湖市民政局、芜湖皖江地名文化研究中心 编

安徽师范大学出版社2019年10月出版

本文为该书序言

□ 贺宿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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