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端午

李胜灵

农耕文明肇始地之一、地处秦陇关隘的长武县，自古男耕女织崇尚节俭、植桑养蚕勤于农耕、古豳之风世代延传。今天，农耕文明衍生的各类传统节日习俗依然在这片土地上保留传承着。端午节，便是其中之一。长武人传统节日的仪式感特别强，制作粽子、艾叶馍、耍活（香包）、插艾叶、抹雄黄、戴花绳……端午节前半个多月左右开始，每天清晨和下午，以县城西门十字为中心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延伸的街道两边，就被卖粽叶和耍活的摊点占据了，整个县城都弥散着粽叶和耍活的清香。

粽子

端午时节，长武人亲友间有互赠粽子和艾叶馍的习俗。很多家庭每到端午节前一星期左右就开始张罗包粽子了。

长武粽子多以糯米、大枣为馅儿，也有以黄米、大枣或糯米、黄米配大枣为馅儿的。准备好粽叶、糯米和大枣，用清水浸泡在盆里备用。一家人便围坐在一起，一边聊天说笑，一边包粽子。这是孩子们学习包粽子技巧的最佳时机，很多手艺活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延续传承的。

在长武，人们把煮粽子叫“浸”粽子。我们家浸粽子的活儿，自然是由技术最好的老爸来完成。包好的粽子要在端午前一天晚上，一层一层在尺八大锅里码起来，倒入适量的水，上面放上蒸箅，最后用两三块海碗大小的石块压实，用文火闷一夜。端午节早上五点多揭开锅盖，粽子的香味就溢满了院子。

艾灸 艾叶馍

“清明插柳，端午插艾”。艾叶具有驱虫健体之功效。每年端午节一大早，长武人都会在家里的门窗上插放艾叶。长武人对于艾叶的运用是有渊源的，与长武毗邻的甘肃省灵台县，是中医针灸鼻祖皇甫谧故里，受其影响和熏染，在西医尚未传入之前，长武民间乡里，家家都有人懂一些中医偏方。老爸告诉我：“端午之前的艾叶是药，端午之后的艾叶就是草了。”

每年端午一大早，老爸都会去早市上买一大捆艾叶回来，等艾草晒干后就去杆留叶，揉搓成艾条或艾棒储存起来。家里有人感冒或者肠胃不舒服时，妈妈就会把这些艾条搓成更小的艾塔，在相应的穴位烧灸，很是奏效。我女儿小的时候偶有感冒咳嗽或闹肚子，她的姥姥就用这个办法，艾到病除，让人不得不感叹祖国医学的神奇。长武还有艾叶馍，源自端午插艾叶的习俗，但并非将艾叶与面糅合相蒸的馍，而是具有艾叶造型的馍。

绌耍活 抢耍活

传统节日里流传下来的每一种习俗，每一个细节都闪耀着农耕文明的智慧之光。最具端午节特色的就是耍活了。长武人把做香包叫绌耍活，这里的“绌”是一种绣法，藏针绣，从表面根本看不到针脚，对针线功夫要求很高。质朴灵巧的长武女子，精纺织，擅刺绣，很多人从二月二会后就开始绌耍活了，攒着端午时节去卖。

耍活越小越精致，对针线功夫要求越高。我从小戴的耍活都是小姨绌的。小姨绌的耍活针线活精细，花样繁多，那一片片碎布头，以白芷、川芎、排草、山奈、甘松等中草药研磨制成的香料为填充物，经小姨之手用丝线就绌成了一个个精致的耍活。十二生肖、荷花、并蒂莲，还有柿子、萝卜、小鸟，颜色搭配漂亮又惟妙惟肖。特别是骑马娃娃，娃娃脸上的眉眼、鼻子、嘴巴都是用丝线绣出来的，那份精巧萌乖让我爱不释手。

长武在端午节有抢耍活的习俗。这天，孩子们在课间跑着闹着抢耍活，即便是被撕扯掉纽扣，也都不会真生气。我每次都把那些自己最喜欢的耍活戴在里面，外面戴几个在街上买的让大家去抢。既保护了自己心爱的耍活，又满足了小伙伴们抢耍活的乐趣。

绣着五毒的裹肚和虎头鞋、虎头枕头也是耍活市场上的紧俏货。端午抹雄黄的风俗由来已久，端午节那天，孩子们的额头、鼻孔下和耳孔处都涂抹了雄黄，老人们说端午节抹雄黄可以驱避各类虫子。

花花绳

花花绳是用五色或七色丝线搓成的彩绳，端午一大早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家里所有成员戴花花绳，跟戴耍活一样，大人们大都象征性地在手腕上戴一根，孩子们可就不一样了，手腕、脚腕、还有脖子上都要系上花花绳，有的还会一个部位同时戴几根。

老人们给孩子说戴花花绳的时候说，花花绳一戴，那些毒虫什么的就不敢来咬了，因此戴花花绳的时候不能开口说话、否则就不灵验了。花花绳也不能任意折断或丢弃，戴一段时间后要把花花绳剪断放在家里的门槛底下，那些花花绳就变成五彩的虫子了。

这自相矛盾的各类说法，孩子们听来却显得神秘有趣，在大人们颇为认真严肃的氛围渲染下，花花绳在孩子们心中，就好比神话传说中哪吒戴的乾坤圈一般具有某种神奇的法力。

虽然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它们变成想象中漂亮的虫子，但是直到现在，每年若端午节能回老家，二姐还是会如小姨当年一般给我戴上花花绳，姐姐眼中，我永远都是她调皮可爱的小妹，这小小的花花绳寄托着姐姐的无限祝福。

随着人们生活方式的改变，故乡很少有人自己动手包粽子、绌耍活了，这样的端午节，着实缺失了传统节日亲自动手的那份精巧和创意。然而，端午节吃粽子、戴耍活、戴花花绳等习俗依然如故，成为诞生于这片土地上的农耕文明传统余绪未泯的一朵小浪花。（B）（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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