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缪村的绿

■季一玲

一天的奔波，我记住了一片绿色。当下，正值枝繁叶茂的六月，我到郊外，就是为一片绿色而来。

早晨一出门， 公路两边的绿色就跟着我的汽车奔跑，车快它也快，车慢它也慢，它像个调皮的绿精灵一路跟随。于是，城里的绿色就跟着蔓延到了郊外，它们在郊外广阔的天地里更加恣意和豪放，它们在田野里打滚，在山坡上跳跃，在小河、溪水里嬉戏，然后，田野、垄头、沟壑、群山……鲜绿如泼。

那两棵枫杨树也是绿的。当它们绿叶亭亭如盖地出现在我眼前时，我的脑海在快速检索——这里，曾来过。没想到，书友交流会的第一个目的地——水龙缪村，是我曾来过的一个故地。树木有情，尽管我已忘记了村名，甚至忘记了这个地方，可枫杨树都记得。我有种他乡突遇故交的惊喜，兴奋地和同车的书友诉说着那年的这里。

那年，这两棵枫杨树是绿的，今年，那两棵枫杨树还是绿的，一样的绿影婆娑。小河潺潺，蓝天白云，鸟声“啾啾”，都如往昔。

枫杨树，大概是喜欢逐水而居的吧。一棵枫杨居河东，一棵枫杨居河西。河西那棵甚是奇特，一桩两树，一棵大枫杨树，一棵小糙叶树，两树合桩，五、六人不能合抱，人称“母子树”。一座明代的石拱桥连接东西，桥孔弯曲如弓，弓影倒映水波。枫杨的繁枝绿叶映在水里自在摇曳弄清影。村人过河，脚踩石桥，蓦然间，穿越历史。经年，村人穿越历史千万，他们却只当寻常。我真羡慕村人，踩着“历史”上山，踩着“历史”下河。树过河，比人要简单得多。它们的树干隔河相望，枝桠却在小河的上空交柯，绿叶相互摩挲，彼此纠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携手共赴岁月的沧桑。

我还记得另一片绿，那片绿是属于那棵桂花树的，它在水龙山西门寺正门外。据说，它是铜陵地区最老的一棵“桂花王”，树龄有500多年。我去寻它时，不觉想到了贾岛的诗句，“松子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不过我比贾岛要幸运，我虽没有预约，也没有打招呼，可我寻的那个桂花隐者就在那，穿越500年的风雨，等着我。

果然，那棵桂花树就在那里。一片绿海里掩映着一座黄色的庙宇，宁静古朴。一棵高大的桂花树占据了庙门前的全部，人进寺庙要从桂花树下穿过。大概是得了此山间的灵气，这棵桂花树的树冠像一个圆。枝干遒劲均匀地向四周舒展，像数条游龙戏树。每根枝干上都长满碧绿的叶片，密密匝匝像龙的鳞甲。数根钢管脚手架支撑着数根枝干。

青檀树，是我新认识的。同行的吴老师是个知识渊博之人，从他口中我知道了铜陵钟鸣镇的气候特点和泾县相似，这里的土地也孕育出了美丽的青檀树，而青檀树皮正是制作宣纸的原料。没想到，位列“文房四宝”的宣纸竟是我眼前的这片绿。忽然，就觉得青檀树又可敬又美丽了。余下的路程，我在心里温习着刚认识的青檀，或口里轻呼：“看，那是一棵青檀！”

我又见到了那丛芭蕉，虽是为看龙潭肖村的“漂亮房子”而来，我却特意去寻这丛芭蕉，在我眼里，它比漂亮房子更灵动。这个时节的芭蕉碧绿蓊郁，扶疏似树，高舒垂荫。它就站在一个飞角翘檐的亭子前，向上，它能看到漂亮房子，向下，它能看到古朴的民居。同行中有人吟“雨打芭蕉”，有人吟“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我则在心里默念前几天碰巧看到的一句诗词“芭蕉分绿上窗纱”，我想象着芭蕉翠绿弄窗影的景象。闲时，特意查阅了全诗——杨万里的《闲居初夏午睡起·其一》：“梅子留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上窗纱；日长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

悠闲的是诗境，忙碌的是村人，离芭蕉丛最近的一户人家的女主人在门前麻利地晒豌豆、梅菜、笋干，她的身后，青山一片葱茏，她的前面，绿蔬点点。我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我的心里竟生出一片绿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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