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与冬的相逢爱恋

■马君

窗外哩哩啦啦的下着雨，这个季节的川西高原，山下大雨，山上必是大雪。我仿佛看到落笔沟已经沉浸在那黑白黄的斑驳光影里了，而威虎山上更是一派风雪弥漫的北国景象。

在阿坝州的卫星地图上，有那么一块地方，聚集了无数的高山湖泊，它们像翡翠一样洒落其间，闪放着璀璨的光芒。它就是位于小金、金川交界的那片崇山峻岭中的海子群。对这片区域，我垂涎已久，终于在去年10月底，秋冬之交的时节踏上了其中一脉的落笔沟探险之旅。

落笔沟地属梦笔山小金侧山脚的第一个村庄——两河镇木城村。木城境内自然风光秀丽，以高山、草甸、森林、湖泊为主，更有嘉绒藏族的人文景观吸引着来来往往的游客。

如来哥、信徒弟，我们一行三人从马尔康方向翻越梦笔山前行。到达木城后，我们找到村长朱友全为我们开了山门。驾车在泥泞不平的土石路上行进了约三公里后，我们开始整装徒步。

这个时节正是山中的深秋。今日恰逢新雪过后的初晴，秋冬两景神奇地交融在一起，别有一番韵味。作为山林秋的标志，金色的落叶松披上了白蓑衣，像一个个渔翁站在白茫茫的湖畔；红色带刺的灌木叶上积上了一层松软而晶莹剔透的雪花；向阳山坡黄的草甸和灰的石块杂间；林间小道泥黑雪白；左侧的将军峰在云雾中偶尔探出头来；远处正前方的海马群海所在的群山峰峦叠嶂；我们仨就在沟右山坡的丛林间逆着溪流而上。树梢的雪轻飘飘地落下，无声无息。行不远，豁然开阔。以小溪为界，景致有别，左侧是树木和高山，右侧是草甸和缓坡。再前行就到了海子群的山脚。山脚是个分叉口，经过大家合计，决定首先前往砚台海。

途遇雪坡，雪深没踝，踩着很松软，发着咯吱咯吱的声音。小伙伴们兴奋地玩起雪来。在雪野里又走了好长一段路，终于找到了今天的首个目标——砚台海。砚台海形如一方砚台，水极深，呈墨黑色，故得此名。

传说， 在大小金川之战中，清军计划沿马尔康卓克基陡峭狭窄的梭磨河谷下行去攻打金川，听当地人的劝导翻越梦笔山，再从落笔沟到金川的咯尔。途中，领军的大将军看到江山如此秀美，研墨挥毫，泼墨绘就一幅人间美景。他曾经磨墨的砚台就化成了此海。他奋笔疾书的墨点就变成了这片土地上的群海。将军兴奋不已，以酒赋歌，酩酊大醉。次日醒来，墨笔消失。此沟因之称为落笔沟。因将军威武如虎，攻打大小金川获得了胜利，此沟最高峰被百姓叫做威虎山。将军归途中夜宿高山，梦见了上次的那支金光四溢的神笔，这座山从此就被称为梦笔山。

时间已晚，在砚台海留恋好一阵后，我们加快行进速度，前往露营地。途中上得一个平台，站在观景台上，雪马山方向的山脉、木城方向的河谷及远山尽收眼底。时不我待，在落日晚霞的映照中，在通红的雪光里，大伙急急地冲锋。这时我们方才体验到当年红军爬雪山的艰难困苦滋味了。终于在威虎山下乱石滩中的一块雪地上扎下了温暖的帐篷。此时的我们，鞋袜湿透，裤脚半湿，手指冻僵，心跳加速，一番狼狈模样。钻进帐篷、睡袋后，身子才渐渐暖和起来。

在这三面环山、下临乱石岗、白雪映照、星空寒光闪耀、只有风吟的荒原，如来哥放响了他的MINI蓝牙音箱，顿时驱散了那一缕缕的空寂。缓过神后，如来哥望着满天的灿烂星河激动不已，深恐辜负了这美好时光，用塑料袋套了脚，艰难地穿起冰冻的鞋子，又是星轨，又是银河，既要前景，又要剪影，不亦乐乎地忙开了。我和信徒弟怕冷，就在帐篷里权当模特和灯光师。

夜里狂风骤起，吹得篷布噼噼啪啪地响，好在有三人的重量，没能撼动我们的小窝。时有冰雹抽打在篷布四周，声音清脆急促。凝霜在篷布的颤抖中，飞沫般地溅落，撒在脸上，冰凉凉的。黑夜中仓皇平整的雪地仍有石块，硌得你浑身不爽。好难挨的一夜啊！

终于挨到了天明，却不愿起床，因为阳光还未升起，依然很冷。袜子、鞋子都被冻得硬邦邦的！如来哥第一个起床，仍旧用塑料布裹足，脚踏“水晶鞋”，守候着那稍纵即逝的曙光。

天越来越明，云层仍然很厚，但诱人的美景一点一点浮现出来。反复几次后，我终于下定决心起床，搓软了袜子，痛苦地穿起了冰鞋。那个冻啊，透彻肌骨！只有运动才能减轻麻木感，在我的煽动下，信徒弟和我向砚台海、上下海马海中间的山峰爬去。

太阳终于冲破云层，投下丝丝温暖。在运动中，体温融化了鞋的坚冰。山越攀越高，景致也越来越好。当我们站在巅峰时，云海、远山、苍穹、碧落、雪原、孤鹰，穷其目兮远眺，尽其心兮聆听。天地间，人类如此渺小，身处巅峰上满心静怡。

这片区域最大的三个海子此刻就在脚下。落笔沟仍然躺在白绒绒的云被中安眠。下海马的马头枕着牛奶似的云雾。上海马黑漆漆的仍然睁不开睡眼。砚台海被四周的墨点小海子簇拥着。再远点，金川咯尔的五色海若隐若现，那里被4864米的威虎山挡住了，总也看不清。威虎山像一个倒扣的斗，四面光滑齐整，陡峭巍峨，威风凛凛。朱村长说，若能攀上此山，可以看到24个海子。

美景总也赏不够，时间总是催人离别。我们还有两大海子没有近距离亲密接触呢。就不得不下山来，大伙在暖暖的阳光中，收拾停当，下往上海马海。

上海马海就在威虎山脚下的一处凹地。它背靠威武高山，俯瞰广阔的下海马，雄视四周。海中波光粼粼，间或有小鱼藏躲在乱石中。湖水清澈透底，倒映蓝天白云，自是一派朗朗乾坤。

下海马就在上海马的悬崖下，活脱脱就是一匹唐太宗的昭陵六骏之一，膘肥体壮，奋蹄欲飞。这匹从太空视角俯瞰了无数次的骏马今天终于飞奔进我的眼睑，仍然是那么亲切。下海马是今天的最后一个景点，大家轻松了下来，歇歇脚，玩玩水，赏赏雪山，一副意满志得的样子。

如何下山是最后一道难题。在信徒弟的带领下，大家不顾陡坡和厚重的冰雪，再次激发起红军爬雪山般的顽强斗志，艰难地下到了沟底。

归程就惬意多了。在阳光照耀下，落笔沟昨夜的冰雪已经消融，又恢复了晚秋气象。沟底树叶凋零，许多落叶松苦撑着大黄伞，红柳枝条一如既往红红地直插蓝天，荆棘丛的叶片如女子红红的指甲盖。河谷的草木萧瑟，仍不失其繁盛时的葳蕤。高山上的积雪只有等到来年夏季才能融化了。

时已下午，光影正好。反正前方明确，前路坦荡，姗姗迟行，从容不迫。我们从早晨冬的冷峻切换到下午秋的炽烈，自然而容与，时光不觉分分钟从指缝中溜走。出得沟来，朱村长已焦急地等待我们多时了。

告别村长、告别木城、告别落笔沟、告别威虎山、告别海马群海，我们追着梦中的那支神奇画笔，向梦笔山的那一抹晚霞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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