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心门——读向瑞玲诗集《心门》

■唐远勤

林语堂在《人生不过如此》中说，我们最重要的不是去计较真与伪，得与失，名与利，贵与贱，富与贫，而是如何好好地快乐度日，并从中发现生活的诗意。瑞玲大概就是那种不计较得与失，名与利，而是想着如何好好地快乐度日，并在平淡的日子里发现诗意的诗人。

二0一五年十二月得到瑞玲的诗集《心门》，是意料之中的事，却又实在是一个意外之喜。瑞玲跟我是同龄人，心性温良细致，待人接物谦逊和蔼，跟她在一起总能找到一些共同的话题，在那些话题中你又能感受到她是那么地善解人意。

听说有人在分析中国哪些人最生不逢时、活不逢地时意外发现1962至1972年这十年间出生的人是最幸运的一群。因为他们躲过了三年自然灾害，避开了计划生育，错开了上山下乡，考上大中专不但学费全免，还能享受国家给予的生活补助，毕业后分配工作，恋爱时深信人生中一定会有真正的爱情……最最重要的是他们是尚有理想的最后一代。

瑞玲与我都是这十年出生的，细细想来真是这样。我们这一代人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刚好二十左右，理解能力、思辩能力走向成熟，大脑中还有大片的空间接纳各种知识。这时候各种思潮向我们扑面而来，优秀的文学、哲学之门也悄然为我们打开。对传统的恢复与延续，接受与思辩都让我们遇上了，而这些思想又大多体现在诗歌、散文与小说上。

老一批诗人如艾青、公刘、流沙河重新拿起搁置了十年的笔开始写诗，为我们带来了《鱼化石》和《我站在二十层楼上歌唱》、《理想》等等诗篇，从骨子里带给我们正义、积极、向上。

北岛、顾城、海子、舒婷为代表的朦胧诗派，以对社会的批判，对光明的寻找，对人性的关注在中国诗坛崛起，改写了新中国成立以来的传统诗歌模式，成为新时期诗歌创作的突破，不但给予我们对真理与正义追求，同时又诗意十足，清亮明丽。为我国诗歌的中兴注入了一泓清泉，在这股清泉的滋养下我们内心不能不种下文学的种子。

那个时候只要是生活在中国大陆的年青人，没有不读诗歌的，《诗刊》与《星星》几乎到了人手一册的“疯狂”状态，仿佛你不读诗就会被人耻笑，因为诗歌是寄托我们灵魂的地方，是我们情感宣泄的窗口。同时我们还读小说，读散文，伤痕文学、反思文学、改革文学从不同的角度给予我们思想上的营养，让我们懂得了以前不太注重的人文，明白了对人性的关怀、关切才会真正的打动人心。所有这些都让我们内心的真诚、纯洁、坚强、执着更加茁壮，又让我们内心的安适、柔软、阳光、丰润更加轻柔，我们没有理由不成为最幸运的一代人。

渐渐的，我们懂得了很多，文学成为我们心中的圣殿，我们不敢轻易去触碰，更不会因为名利去亵渎。正因为此，得到瑞玲的新书时，我心里真有几分惴惴不安，不敢轻易打开。在文学的圣殿上，《心门》是一棵小草还是一朵小花，是一块宝石还是一颗顽石？

今年过年，时间充足，思绪安静，翻出了瑞玲的《心门》，我能打开她的心门吗？我又将会以怎样的方式打开她的心门？

这里的冰雪终年不凋信仰将自己拨成孤仞灵魂高到虚无才能与天合一

……

来时别带太多行李我在青藏等你

——摘自《我在青藏等你》信仰，是一个人的思想所在，一个人的价值所在。是我们对生活所持有的根本态度，是一个人灵魂的标注。不管科学技术发展到何等程度，人们的生活发生了如何翻天覆地的变化，信仰都存留在我们心中。信仰作为思想的最高境界，更多的时候是为了超越，超越我们生命中的有限。于是，信仰始终在我们的高处，无关地位，无关金钱，她像青藏高原纯洁的天空与晶莹的雪山不带任何杂质。于是我们理解瑞玲“灵魂高到虚无/才能与天合一”，于是我们听见瑞玲叮嘱“别带太多的行李/我在青藏等你”。这样的诗歌意境高远，意蕴深刻。

对于能让人流连的景区都会有一句很美妙的归纳，比如“桂林山水甲天下”，比如“黄山归来不看山”。九寨沟作为蜚声中外的著名景区，“九寨归来不看水”一经说出口，便成为概括九寨最美的经典。九寨沟的水不知被多少名家书写过、吟诵过，九寨沟的水变幻莫测，准确描绘绝非易事，要想出彩更是困难。

见到你

对别的水没了欲望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全世界的女人

在你面前失去颜色你的水色就是一场蓝色飓风

整个世界为此倾倒我伫立风口

被你步步紧逼

逼我交出一个女人绝望的热泪

——《九寨之水》瑞玲独辟蹊径，没有去描绘九寨之水怎样的至清至美至蓝，不去描绘九寨之水宝石一般的晶莹剔透。她从“女人是水做的”开始说起，然后到“全世界的女人/在你面前失去颜色”，再到最后“逼我交出一个女人/绝望的热泪”结束。寥寥数句却步步惊心，层层递进反衬出九寨之水无以伦比的美。让人拍案称奇，对于这样的诗歌，你没有理由不喜欢。

我惴惴不安的心放了下来，跟随着她的诗歌走进了她的世界。

胡茬上亮晶晶的冰凌你攒下的明珠

在呛人的灯油味中温暖了我的梦境

——《不灭的马灯》这是瑞玲写给父亲的诗。母亲您常常摇着摇篮反刍过去的时光木椅依依呀呀

是为您吟咏的谣曲谣曲流淌的音符

是子孙成长的脚步……

——《摇篮曲》

这是瑞玲写给母亲的诗。

父母是我们人生的第一任导师，父母的爱可能是严厉的也可能是慈祥的，不论在怎样的环境下，父母的爱都是最真最诚的。到了五十耳顺的年龄，对正在经历的事情很容易忘却，有时候也不会在意，而对过去的事却看得越来越清晰，有的记忆如碑刻，深深地刻划在我们心上。在瑞玲的诗歌里我们体会到父母给予我们的爱，像山溪漫过岁月的阡陌，像谣曲流淌时光的音符，像马灯照亮回家的长路。

二姐成了我们的小头她背着五妹我紧跟左右

拖着快乐的鼻涕

趿拉着开出棉花的鞋像出圈的羊羔四处撒欢

——《我和兄弟姐妹的童年往事》当下的独生子女们根本无法想象我们是怎样拖着快乐的鼻涕，像出圈的羊羔四处撒欢。我们的童年就是这样清贫却快乐着，我们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孤单与无助。

正当踟蹰的脚步

在无助的雨中徘徊

高高的伞像一朵云彩落入慌张的视线心一热

冰冷的雨水有了温暖。

——《雨中的伞》缠绕步履的匆匆晨风穿越时空轻轻落到你的枕前探望地中海苦咸的海水是不打湿思乡的梦

——《想念》瑞玲以她的敏感、温良地道出了一个女人作为妻子与母亲不同角色的表现与心境，准确地表达了一个女人对爱人的依恋，对孩子的牵挂。

同时她并不只属于家庭，不只是一个女儿，一个姐妹，一个妻子，一个母亲。她是一个知识女性，有个人的爱好，有朋友，有行走，有阅读……不被家庭琐事所羁绊。

她去了阿坝草原深处最宁静的村庄神座，她写到：只在偶尔地回头一瞥/你我的双肩/野花烂漫草木纷披。她去了麦昆，大片的油菜花让她有了这样的感受：记得那年残冬/雪花开得纷繁/要不是你给我托梦/我还不想醒来……我打马奔跑/将身体扑进你的身体/松开时间之手/由缰信马。我们从这些浅唱低吟里感受到了她的温婉，她的柔美，她对大自然由衷的热爱，真是俱道适往，著手成春。

“清澈的河水开始发芽/长出茂盛的毛发/冒出两颗尖利的犬牙/然后一个转身/驮着神格宗的骄傲和风范/继续向前。”瑞玲采用拟人的手法将奔跑的神格宗写得合情合理又意想不到，人与自然的交流更加深刻，最后达到物我两忘。

在《时光之上》，她说：你矮于诗歌，即使我比你更矮。在《就这样安静下去》中，她说：找不到经纬的步子，快要打破宁静，我赶紧停下来，回到不远不近的地方，就这样安静下去，好吗？

……

她是一个在平淡的日子里发现诗意的诗人，没有派别的束缚，却将清新优美的诗歌呈现给我们。让我们也能像她所想要的那样，安安静静地下去，安安静静地读一首首诗，好吗？

《达古冰山一个王者的孤独》是瑞玲不多的长诗之一。

冰山，是高原最神圣的意象，在瑞玲眼中，只有冰山才具有王者的气度。她以一个子民的姿态，带着最本真的灵魂去感触三百万年的时光，四千八百米的高度，她满怀激情的抒写到：你豪迈地昂起高贵的头颅/用坚冰铸就骨骼/一颗勇敢的心/撑起古老王国永恒的信仰……。

诗歌再一次为我们呈现了瑞玲内心的信仰如冰山般晶莹，她把她的心交给了一个古老民族，爱着这个民族的洪荒，爱着这个民族的丰饶，爱着这个民族的艰辛，爱着这个民族的孤独，于是她的内心有了从未有过的高度。同时我个人认为这首诗体现了瑞玲诗歌的浪漫主义色彩，像一部宏大的交响曲，柔慢的序曲，抒情的慢板，激越的跌宕，结尾的奏鸣。让我们跟随着这音乐华章膜拜一个王者的孤独。

一首诗如何保持它的生命力，不可能单单依靠空灵的意境或者妙嫚的语言，更重要的是诗歌本身呈现出的意义，在情感上需要引起读者的震撼、共鸣，在思想上能够牵引读者斟酌与忖量，尽管这十分困难。

瑞玲的诗歌保持了一种诚实的姿态，它的诚实在于其诗歌的毫无做作。毫无做作不代表没有诗意，像静水深流，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是波澜壮阔，这是创作过程满含激情的书写，更是客观冷静的沉思，是一个诗人写作的成熟。

瑞玲的诗歌体现了她精神境界的真实高度，体现了她对生活和诗歌热爱的真实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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