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诞辰百年祭张良颖

农历甲午年腊月初一是母亲刘祚兴诞辰一百周年纪念日，在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里，我很想为母亲写点什么。写点什么好，我想到了两个字：境界。

和众多的母亲一样，生于农家，长于农家，从小学会洗衣做饭，还有一点受人夸赞受人羡慕的针线活儿，长大后，为人妻，为人母，在生儿育女、锅碗瓢盆相互碰撞的交响曲中，过着平常的日子，打发着平淡如水的时光，但母亲略有一点不同的是，她喜欢看戏，而且是一个戏迷，这一点在她生活的那个小镇上是出了名的。她对戏如何喜欢，喜欢到什么程度，我不知道，我记事的时候，她已经躺在病床上了。一位表婶后来告诉我，母亲看戏不光是看热闹，而且还能看出门道，看出名堂。这个看似简单的多年前的评价，现在想起来，让我对母亲有了一种新的追忆、新的思考、新的认知。

一个人喜欢什么，尤其是喜欢到着迷，一定会影响到他的生活及成长。母亲自小喜欢看戏听戏，这说明她骨子里有这种需求。初开始，戏曲带给她的可能只是一些欢乐和愉悦，时间长了，就会打开她的思考之门、智慧之门。戏曲是一种文化，母亲不识字，不等于她不会接受文化的信息。信息的积累，加之年龄渐大，心理成熟，潜移默化的作用就会在她的心里产生一种精神文化的积淀，她的灵魂深处就会有一种她自己可能也不明白和知晓的希冀和期待，表现在生活当中，那就是一种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对一些新生事物的接纳和包容，遇事时会有不同于常人的判断和决断——我大姐的成长很能说明这一点。大姐今年76岁了，是一名光荣的退休教师。可是在她那个年代，尤其是在当时人人都不重视，甚至反对女孩上学的大环境、大背景下，大姐不仅上了学，而且还读到师范毕业，这在当地众多的同龄女孩子里面，她成了唯一，这个唯一有母亲功不可没的奉献。

大姐生于1938年，上学已经是解放后了——正因为解放，她才有了上学读书的机会。那个时候母亲能同意、鼓励女儿上学读书，一定是她明白了读书的用处，或是她潜意识里有一种似懂非懂的读书改变命运的思考。大姐二姐都告诉我，母亲很重视她们的学习，上小学时，母亲就常常督促她们按时到校，按时完成作业，后来，大姐考上了商洛师范，母亲一如既往地支持她，鼓励她，一直到她师范毕业。

大姐就读的师范学校离家有四百多里，因为没有车，来回都是步行，单趟至少需要四天时间，山高，水长，路陡，且伴有野兽出没，路途辛苦，担惊受怕自不待说。一位母亲能同意十七八岁的女儿远离家乡到外地求学，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又需要多少内在的东西支撑这种勇气？！大姐说，当时母亲有一句话，儿女念书能念到什么程度就念到什么程度，能支持到什么程度就支持到什么程度。简单的一句话，体现了一位普通母亲不凡的胸襟和气度。

大姐的成长是一个例证，我的成长同样是一个例证。

记得我上学前，母亲身体有病，但思维还算正常，躺在病床上的母亲会给我讲很多动人的戏曲故事和民间故事，如丁山扫雪、平贵回窑、劈山救母、捂红眼等。现在回想起来，我自小喜欢读书，后来能靠文字混口饭吃，无不与母亲当初爱讲故事有关，是她跌宕起伏的故事引领我走进各种不同的情趣、情景、场景当中，开始在幼小的心灵里插上想象、追求精神愉悦的翅膀；是她富有生活哲理的故事开启了我的智慧之门，生发了求知求进步求人生美好的欲望；是她的故事如血液般在我的生命中循环流淌，浇灌了一颗读书种子出土，发芽，成长，虽然没有长成一棵树，就是一株小草，我也忘不了是母亲心血的滋养和滋润，下意识地智慧的交接和传递，才有了今天的我。

母亲去世时，我不足十岁，还懵懂无知，能够记忆的东西很少，但思念之情仍不减当年，尤其是现在一想起母亲，就会有一种酸楚在心中淌过，她活了五十多岁，晚年没享过一天福，疾病过早地夺走了她的生命，走的那天晚上，只有我睡在她的脚头，她什么时候离开的这个世界，我不知晓，其他人也不知晓，她没有打扰她的丈夫（那时父亲还在供销社上班），也没有打扰她的其他子女，就那样悄无声息地走了，现在我都想不明白是因为我当时睡得太死，还是她不想让亲人看到最后咽气的那伤心的一刻，选择了无声的没有丁点征兆的离开，还是觉得自己病得太久了，已经给亲朋好友带来了不少麻烦，大限来临，何必再烦扰他们前来送终？……母亲，你设置的这个题犹如武则天的无字碑，给了后人太多的思考空间，母亲，恕儿子不孝，我真的没有能力参透和悟透你当时的想法，没有能力秉承你博大的胸怀，高超的境界，给关心爱戴你的人们一个满意的答复和合理的解释。

母亲，你离开我们已经四十多快五十年了，“子欲养而亲不待”，但一片孝心我还是有的。今年是你的百年诞辰，腊月初一这一天刚好是大寒，我们那里讲究这个时节给祖先修坟扫墓，我安排大寒的第二天为你和父亲的坟茔培上新土，并为你的母亲我们的外婆砌好拜台，修好坟头，同样要添上饱满的新土，如果你地下有知，在这个寒冷的冬天，你或许会感觉到些许的温暖，因为你小心呵护、精心抚养的子女没有忘记你，你对我们的生养抚育之恩与世长存，同时我也想告慰母亲，你的六个子女除了我最小，还没有抱孙子，另外的都已经是儿孙满堂了，他们都生活得十分幸福安康，你就放心吧，我敬爱的母亲！你就安息吧，我们敬爱的母亲！

是为祭。（B）（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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