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牛的父亲

马文艳

前几天回了趟家，蓦然发现父亲的两鬓已经斑白，那是无情岁月凝炼成的风霜，那是人间风雨漂洗出的美髯。当我听到父亲爽朗的笑声，看到父亲忙碌的身影，就会想：父亲作为一种精神象征，在女儿心中永远不老。

父亲是属牛的，他就跟老黄牛一样，兢兢业业地对待工作，默默无闻地埋头苦干，倔犟而执拗，耿直而坦荡。他在我心中就是中华民族优良传统美德的一个缩影：正直、守信、诚实、善良。父亲又是乐观的，和善的。有几年，母亲身体不好，父亲独自支撑着我们的家。孩子要上学，家里要买房。但他总把捉襟见肘的窘迫压在心底，给我们笑意，给我们愉快，不时还苦中作乐哼着往时的小调。母亲的话总是一针见血，笑他是“穷快活”，父亲说：“穷快活也是一种快活，比富苦恼强十倍。”

父亲是可靠的人，虽在岚皋，却得到湖北竹溪母亲的相爱。父亲与母亲的良缘，是经别人介绍认识的。当年父亲一身旧棉袄，一双大棉鞋，千里迢迢、风尘仆仆地从岚皋来到竹溪，站在母亲面前，给她的第一印象是：老实，诚恳，话不多，人勤快。外婆十分犹豫，既舍不得将女儿远嫁，又觉得父亲可靠。父亲相亲母亲是一见钟情，回来后，激情澎湃，洋洋洒洒几千字的一封长信寄了过去。许是为了父亲的诚恳深深感动，母亲毅然决定嫁到岚皋来，为此母亲放弃了工作，失去了富有。母亲后来对我们说：她是值得的，她得到了父亲一生的呵护，得到了父亲一生的尊重。父亲不仅把每月的工资如数交给母亲，还争着干家务活，生怕母亲受累。二十多年如一日。父母之间的那种相濡以沫，让我们做儿女的总在一种美好幸福的氛围中成长。有时，父亲心情好，还会亲自下厨给我们做上几个可口的好菜，一家人一边围着桌子大饱口福，一边听父亲讲一些有趣的故事，欢乐的笑声常常溢满温馨的家园。

父亲是孝顺的人，爷爷去世前，因腿病和心脏病，不能行动，全靠父亲背进背出。父亲还在爷爷的卧室安了个小钢丝床，独自担当起夜间值班的任务，每天奔波于单位、家里和病床之间。爷爷去世后，每逢过节，父亲总要到坟头去看看，今年他还特意在爷爷奶奶的坟头种了几棵常青树，希望它们在自己脱不开身的时候做永远的守望。

如果说母亲的爱是一条明澈见底的溪流，那父亲的爱就是一泓波澜不惊的碧潭。我上中专那会儿，因为是回民，常常几个月不沾一点荤，父亲那时在电视台上班，每周二都会下安康取录像带，总要抽些时间给我带上炒好的鸡肉或牛肉。有一次，他去的时候正逢考试，中间没有课间休息，等下课铃响了，他把菜一交给我就急急忙忙去赶末班车，看得出，他有许多想说的话没机会倾吐，看到他转身的动作，我一下子就想到朱自清的《背影》，眼眶里充盈着泪花。门房老大爷告诉我，父亲足足在门口等了三个小时，让他把东西放到这儿，他说一定要看看我。后来又听母亲说，父亲那天一直是饿着肚子很晚才回家的。

我的箱子里有厚厚的一沓信，全是父亲写给我的。近七年来，无论我身在何处，我和父亲之间一直用写信这种方式交流，每每读到父亲的来信，字里行间透出的爱，使我深深感动，泪光中仿佛看见我的父亲正戴着黑边眼镜，在灯下凝神沉思展纸疾书，道不完的嘱托，写不尽的牵挂。有段日子，我很消沉，在无情的现实面前，眼前一片茫然，所有的雄心壮志都烟消云散。父亲一封又一封信地开导我鼓励我，信上有几句话至今仍铭记于心：生气，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人的一生是短暂的，对这短暂的人生我们最好的报答就是珍惜。当我因主持一些节目，参加一些比赛获得褒奖而沾沾自喜时，父亲又不忘提醒我：一个女孩子，外在的漂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做一个有内涵有素养的人。谦虚是不可缺少的品质，是一切道德之母，有了这种美德我们会其乐无穷。如今的我已经从曾经的迷惘中走了出来，这得益于父亲不厌其烦的教诲和勉励。

父亲会写一手好看的钢笔字，退休以后常被人请去整理档案，他装订出来的案卷工工正正，棱角分明，就像一本本精心装潢出来的艺术作品，又像是老黄牛在平整土地，让我们想起五谷丰登和高天厚土般的衣食父母。属牛的父亲，你看到了吗？如今我正步您的后尘在稿纸上辛勤耕耘，一笔一划，一犁一耙，里面渗透的有你的血统，你的人品，你的精神，更有你的传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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