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有灵魂、有温度的散文佳作 ——评《心中的太平河》

《心中的太平河》是刘建明先生将自己在公务闲暇中创作的散文篇章辑录整理后付梓出版的一部散文集。作品内容简明纯净，文笔清新朴实，充盈着悲悯情怀和赤子之爱。书中收录的篇章，多属忆旧絮语、生活拾零一类题材，涌动着强烈的故土情结、平民情怀和公仆意识；对故乡、对亲长、对师友、对乡邻、对战友、对秦巴山水的感恩和热爱之情涌淌于字里行间。感恩和热爱之情的浸润涵养出该散文集最宝贵的审美品质——有灵魂、有温度。

“有灵魂”非一般意义上所讲的散文文体的审美特征，而是指作者身上投射出的使人感佩的思想和情怀。

散文写作的队伍中有一类作者身份特殊，古时名曰“士大夫”，今则称为党政领导干部。无论古今，此类作者创作的散文可统称为官员散文。我们不应对官员散文心存偏见，要知道，官员写作是中国古代文人写作的主流，对传统文化精神的生成和发扬光大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载道”是古代官员散文的灵魂，其核心内容是抒发社稷精神、使命意识，引领民众践仁修德、忠君爱国。

《心中的太平河》是有灵魂的当代官员散文作品。所谓“有灵魂”是指爱民之心与公仆意识在作品中灌注始终。这在《山乡的年》中得到了最充分的体现。

《山乡的年》讲述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最后一个年头的春节期间，担任县长的“我”从正月初二到初五，带领办公室同志一路顶风冒雪，主要以步行的方式前往后山一带开展走村入户、访贫问苦调研工作。在文中，金沙河大木村的陶进才书记心直口快，办事公道，他一方面用农村最高礼仪欢迎“我”的到来，另一方面也指出干部工作中存在只要面子、只按大数字说话、责任心不强等问题。这位老支书肯干实事、敢讲实话的品格感染并激励着“我”，他的信任是“我”一路前行的重要动力。秋坪区唐坊街的梅伯娘，作为同事的母亲，对“我”的到来喜出望外。一顿丰盛、可口的过年饭之后，老人家的话题有意转移到农村留守老人过年难的问题。梅伯娘的点拨和提醒，使“我”更坚定地树立起一种理念，那就是作为父母官，要时刻把最底层、最边缘的弱势群体的冷暖饥饱系在心上。桃源乡小河村的王会山支书和孙会计，他们都是头脑活、作风实、威望高的农村基层干部，在上世纪八十年初，该县农村还是人民公社体制的背景下，他们带领群众热情支持“我”在这里主持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试点工作。他们在关乎自身温饱的问题上勇于破除僵化思想、积极支持先进生产形式推广普及的表现，不仅使“我”认识到“智慧在民间”，也使我认识到服务群众就必须支持群众自发的创新创造。在迎太乡双垭村，“我”来到当地一个可被称为“越生越穷、越穷越生”的典型的超生户家里。这家的男女两口在当时的计生高压态势下仍以两年一个的速度在“制造”人口。看到脏乱烂包的家庭光景和一伙在内外交困的环境中艰难成长的娃娃，“我”意识到所谓的总结教训、教育惩戒都是苍白的，关键是要关心这些孩子的未来。因为在“我”看来，“一切过错都不在孩子，而现在受罪代过的却是孩子。这些孩子和我们的孩子一样，都是花朵。让他们吃饱，穿暖，上学，成长，就是责任。”面对此情此景，“我”心底涌起的伤感和悲悯，投射出一个县长的良知与担当。无论是推进公平正义的法制社会建设，还是营造风清气正的政治生态，关键是要有一批有良知、敢担当的领导干部。

《上班路上》中，那一对在路上支着一只炕炉和一块面板，靠打炕馍维持生计并供两个儿子读书的中年夫妇，是行走在上班路上的“我”长期关注的对象。“我”在赞叹他们的炕馍质量极好的同时，也深深地体会到城市中部分底层群众生存的不易。在城市要面子、小贩要生存的矛盾还比较尖锐的今天，要处理好城市发展建设中面子与里子之间的关系，关键是领导干部正视群众的困难和诉求，切实贯彻并践行民生至上的政绩观。

《心中的太平河》中有“我”对故乡的明山秀水的清晰回忆，更有对表姐不幸夭亡的痛断肝肠。《下安康》中美丽温柔的表嫂对“我”的关照和爱怜，对“我”夜间“下汉口”的宽容；《少年孤旅》中那位检票员阿姨，牵着排错队的“我”一路小跑，硬是把“我”塞进开往故乡的列车的场景，也许是“我”儿童时代记忆中最温暖的剪影。《走过马合营》中，那位赵娘在热情招待了“我”这位“书记娃”后，又像对儿子般对“我”再三叮咛嘱咐，就是这位慈祥善良的山村老人唤起了“我”对母亲的思念，也使我强烈地感受到作为人民公仆所承担的无数母亲的重托。赵娘是“我”记忆中天下所有盼儿有出息、盼儿走正道、盼儿平安归的母亲的化身。在《岁月留影》中，看着昔日与父亲在供销社共事的叔叔阿姨们及全家福中与母亲合影的街坊邻居、中学同学被定格的容颜，“我”依然能清楚地记起他们中绝大多数人的名字、家庭状况甚至是性格特点，因为“我”在成长过程中得到了他们的关心、扶助和鼓励，他们使少时的“我”懂得了人间有真情，世间有大爱。在《远方的八仙》中，通过“我”的深情忆述，读者领略了曾扎根秦巴教育事业、为山区少年点亮希望之路的纪亚莉老师的师者风范。在“我”眼里，她是一位深谙教育之道，重视学生人格品质和道德修养提升的人民教师。她教书育人生涯中桃李芬芳，在历届学生心中享有很高声望的秘诀就是用爱培育爱、激发爱、传播爱，用真情、真心、真诚滋润学生的心田，用自己的学识、阅历、经验点燃学生对真善美的向往。纪老师扮演了“我”的人生导师的角色，而“我”则愿意永远做一名带领全班同学尊重她、拥戴她的“班长”。

整部散文集中，作者用心最深、用笔最细的当属《妈妈的怀抱》。“我”的母亲和同时代其他母亲一样，在新中国成立后那段曲折前行的历史进程中受尽生活的磨难。文中这段笔墨最为感人：“在大跃进的高潮中，妈妈硬是没有加入‘大食堂\’，用全家的口粮先保证我吃饱，每顿做饭时都捞出一小碗干的，给我单另吃。到上中学时我个子已长得很高，妈妈每顿都用大搪瓷碗给我单另蒸一碗干饭，我若吃完了，下一顿就稍稍加一点米，如果又吃完了，到下一顿再加一点，直到实在吃不完，剩下了，妈妈才在下一顿略微退一点米。尽管是粮荒时代，我却是在一碗米中长大的。而多数时候萝卜缨、芋头秆、米蒿、榆钱等却成了妈妈的主食。”阅读“我”噙着泪花写出的这段文字，相信许多读者蓄积于心中的“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憾恨被加剧了。“我”成年之前，母亲吃苦受罪，艰难维系一家人的生计；“我”参加工作，能独立承担养家重任，母亲却因积劳成疾而永远离开了了“我”；母亲没享过一天福，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是母亲孕育出“我”的血肉筋骨，塑造出“我”的脾性气质，决定了“我”的教养格调，教导“我”永葆平实的处世风格。对母亲的感恩和怀念之情已融入“我”的血液。“我”每一次回望人生，总能看到母亲的身影。从另一种角度来看，感恩和怀念母亲，也是涤荡灵魂的精神洗礼。正是因为母亲的教导和训诫不时在耳畔回响，“我”做人做事才始终都对得起良心，守住了底线。

在庸常而喧嚣的人间，由于生存竞争的挤压和各色欲望的奴役，我们身上的诗性日渐枯萎，我们记忆中的感动在不断模糊。放眼人间，越来越多人以不成功者、不幸者、不甘者甚至受害者的姿态面对萧瑟人生。这种时代氛围下的人群中出现了一种极具传染性的精神疾病，那就是过度关注自我的得失喜乐，习惯于向亲人、向社会、向自然索取，所谓感恩、感动、暖心之类情感体验的发生频率越来越低。而就是这样一位无意做作家的卸职官员利用公务闲暇完成的文字，却为我们还原出了亲情、友情、乡情等情感的真实味道和温度。

最后需要补充指出的是，作者曾履任地级市党政系统核心领导岗位，但其散文语言中没有官场生态中屡禁不绝、人民群众深为反感的官态官腔、官气官架，也没有消费文化语境中习见的为官秘笈、官场秘辛之类言说。细读作品，我们能强烈地感觉到，作者一直在竭力地去除文字中可能附着的官者气息，努力使自己成为一个普通而真诚的讲述者。可以说，这是作者拥有一颗平实之心的本性使然。在作者看来，职位是一袭华美的戏服，对于权力场上的官员来说，无论台上如何风光，自己身上的戏服总有褪下的时候。只有炼就一颗平实之心，才能做到台上淡定，台下静安；风光时谨守底线，落幕后心不荒凉。

真诚地希望当代官员写作的舞台上出现更多有灵魂、有温度的佳作。

戴承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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