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垭关情处

吴立志

关垭于我印象最深的有三个场景。

第一个场景是朝秦暮楚。记得正是草长莺飞、艳阳三月，我们一行青春做伴，相邀由此出关，尽览浩荡春风。从县城出发往长安，宽阔的马路上我们尽情驰骋，阳光包裹着每个人的心灵。走尽平阔的田园，再向上爬升一段，雄关险衢——关垭便出现在面前。同伴们便纷纷弃车登关，爬上城墙高处，振臂一呼，犹如当年守关的战士，心生“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的豪情。身临此关，往往遐想，既有迈步出境的境迁之慨叹，也有抚今追昔的凭古之况味，“朝秦暮楚”一词的时空须臾让人久久怀想。登临城上，抚摸着一段春秋战国时期的古城墙，似乎还能听到当年的鼓角争鸣，这里也许有过残酷的战争，有过艰难的守望，但我想更多的是那些守关将士的日落心事、雁过私情，多少个日子，多少个家庭，都装着这样一座关隘，守望的人被更远的故乡守望。

第二个场景是关山之月。隐约已忘年月，只记得正是满月之日，银色的山河之上，一轮可人的明月初出山岫，甚是惹人怜爱。山风飒飒，落花寂寂，怎能辜负这一方风月？相邀好友，当即出发，一排一排蛙鸣在朗月下似乎闪烁着亮光，稻禾刚刚划到各自的方格，堰中的水汩汩滋润每一棵禾苗，远远地似乎已然闻到丰年的气味。迫不及待地登上关垭高处，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谁不生出“只怜横笛关山月，知处愁人夜夜来”的感慨。而李白的《关山月》在周云蓬沧桑的嗓音和边关狼嗥中不觉让人吟唱不已：“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第三个场景是居庸吊古。此关是古庸国地界，庸国位列西土方国之首，曾参加了商周之际由周武王发动的灭商战争，但在公元前611年“庸人帅群蛮叛楚”，被楚国联合秦人、巴人所灭，“庸人自扰”一词就源于此，随后由此衍生出平庸、庸俗、慵懒等贬义词语，“庸人”也指的是不高明的人。但“庸”在古汉语中也有功劳的意思，如《国语》就说“无功庸者，不敢居高位”，《新唐书102卷令狐德棻传》中“先烈世庸”一词，指的就是先祖世世代代的功绩。实际上，古庸国的音乐、茶业、盐业、科技都很发达，这里是古巫文化、盐文化、茶文化的发祥地，是史料中所称的最早饮茶的先民，“茶风源于巴山楚水间”，如今平利及安康大部全民种茶、全民喝茶的民风就是来自先民的传承和教化。庸人因为善于铸造铜器被称为“镛人”，商代的许多鼎器、大钟都是庸人的杰作，又因为善于建造城池攻守之道被称为“墉人”，周朝统治者就曾请庸人在洛邑建造都城，这些都说明“庸人”并不庸。彼时，站在庸国的关垭处，我觉得此处应该叫“居庸关”更为恰当，但真正的居庸关却还要晚几百年。也许，居庸吊古，你更能深刻理解“中庸”为什么能够成传统中国人的性格基因。

关垭最为关情之处，于我有三，既有游怀逸情，也有时空逝情，更有历史怅情，再加之曾多次把我的无厘头行走定位于关垭，似乎已是一往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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