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龙穿山越岭

我们的40年

□ 张朝林

转眼间，一别镇坪已经三十多年了。草长莺飞、浅草泛绿的春天，镇坪的老同学打电话邀请我游览鸡心岭，我担心路难行。老同学说，你放一百二十个心，现在来镇坪，有好几条路哩！最捷径的路就是从安康上安平高速，四十分钟到平利县城，再绕八仙公路，两个多小时就到石砦河。路，宽得很；沿途风景，美得太；镇坪的人，厚道得很。

老同学盛情难却，于是一路轻装上阵前往镇坪。

豪华轿车在安平高速公路一阵风似的行驶。宽阔的公路，宛如银色巨龙，在河谷山涧穿行，迎面扑来的是窗外的美景，云在飞，山在转，水在唱，车内的轻音乐在荡漾。隧道里，灯壁辉煌，装饰的绿树呀、花丛呀“嗖嗖”闪过，美足了疲劳的眼睛。跨河谷的大桥，是连接两山的彩虹，卧在白云间，车，仿佛在云雾里飞驰。这美丽的安平高速公路，与十天、西康高速公路牵手，联通了山外的大世界。轿车里，有镇坪的老乡，也有来自西安旅游的朋友。一位镇坪的老大爷自豪地说：“嗝老神爷，咱镇坪也在修高速了，和平利连在一起，那个时候哎，下安康一天打三四个转转都不碍事。”

听到老大爷的话语，倏然让我回忆起上世纪八十年代在镇坪工作路难行的艰辛历程。那时候安康到镇坪的公路，唯独一条山道，从安运司发往镇坪的班车每天只有一趟，羊肠般的山道，时而沿河道穿行，时而在山林里环绕，时而在白云间穿梭。从安康出发，车要爬上云雾中的女娲山，缓慢走下陡峭的滚子坡，穿梭森林茂密的白果坪。这一路坡陡弯急，班车左右摇晃，摇得一车人提心吊胆，早晨六点上车，下午六点才能到达石砦河，那个怕、那个惊心，至今让我难以忘怀。

我是八十年代被分配到镇坪教书，正月十七开学，十六必须赶到，记忆犹新的那个正月十六，早上，天空飘着雪花，安运司去镇坪的售票窗口排满了等待购票的长龙，售票窗口仍如闭关之人死死地屏息着，大厅的冷风一阵一阵地吹，排在末尾的我，脚冻得失去知觉了。趴在窗口的一个小伙子，等得不耐烦了，就“砰砰”拍窗口，窗口“咯吱”开了，一个经理模样的老头伸出头说：“今天下雪，女娲山坐雪后，不发班车。”说完，头又缩回去，“咯吱”又关了。队伍乱了，大家嚷嚷着，年轻人又把窗子“啪啪啪”拍得更响，拍了好半天，窗子又开了，经理模样的头又伸出来：“班车长，不敢发，有一辆身短的敞篷解放卡车，如果大家不怕冷的话，就发吧？”大家忘记了安全隐患，一个劲地欢呼雀跃。

进到发车场，司机已经给卡车上好了防滑链，我们登上了敞篷卡车，满满的一车人，在左右摇晃中宛如乘船在波涛中出发了。

冷风呼呼地吹，雪花纷纷地飘。起初，一车人兴奋地麻雀似的叽叽喳喳，慢慢地，只听到寒号鸟似的冻得“吸溜吸溜”的一片唏嘘声，这时候，大家把能穿的能戴的都拿出来，孕妇似的做了“全副武装”。我的行囊里，除了书，啥也没有。冷风从裤腿朝上窜，窜得浑身瑟瑟打颤，雪往脖子里钻，脚和腿，全都僵尸似的不是自己的了。看来，这次旅途不被冻死也会够呛，这该死的老天爷。手扒在铁杠上，手皮如冰块一样与铁杠粘连在一起，好半天才拿下来。站在我前面的是一位中年妇女，她围着一条厚厚的黑围巾，看到我冻得眼泪汪汪，就把自己的黑围巾取下来，围在我的脖子上，我不要，她执意又给我围上：“孩子，我的骨头老，不怕冻哒，你围上，莫嫌弃哒！”我的泪水止不住涌了出来，看她的背影，分明就是我母亲的背影啊！就这样，我围一段时间卸下来给她围上，她只围了短短的十几分钟，又给我围上。这一路，有母爱与围巾伴随，我的身心暖融融的。后来，我写下了一篇散文《黑围巾》发表在报纸上，以示怀念，得到了同事们的刮目相看。

山，越盘越高，雪，越飘越大，敞篷卡车，如同一只蠢笨的乌龟，“咯咯吱吱”艰难地在雪道上爬行，山崖上松树上的雪，不时地落下车里来，落得一车惊呼。要爬女娲山了，司机停下车，伸出头说：“大家注点意，抓好铁杠，身子站直，不要摇晃。”大家默声祈祷着，保佑一路平安。苍天有眼，上到女娲山腰，雪停了，大家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但见女娲山一派银装素裹，一轮红日挂在天上，皑皑千山，沐浴在午后的阳光里。

“平利到了，平利到了！”我从回忆中走出来，平利城，就卧在清幽幽的坝河边，披着午后的阳光呈现出一片祥和迷人的景象。

车进入平利八仙镇，这个古老的名镇，焕发出新时代勃勃生机，小镇沿公路而建，白墙灰瓦，马头墙林立，河溪相伴，一派江南风光。遥想当年，车上平利、竹溪和镇坪交界的滚子坡，一上一下就是一个多小时。这里以前也是交通事故频发区，看着那翻在山底的手扶拖拉机或者班车，让车上的人心惊肉跳，不敢斜望。我问老大爷，这车现在还爬滚子坡吗？老大爷说：“不了，早不了，你看这路比当年宽多了，平展多了吧！只管放心地坐哒，没得一点事哒。”

这时，车上响起了韩红唱的《天路》，“那是一条神奇的天路哎…… 带我们走进人间天堂。”是呀，改革开放以来的变化，让我感受最深的是“行”的变化，一条条天路翻山越岭，天堑变通途，为大山里人民道路通达天堂，“变”来富裕、幸福和新的美好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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