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养我小，我养你老

记者 于延琴

2月4日，大年三十。这天，镇坪县曙坪镇双坪村75岁的高先凤特别开心，“八个子女要回来吃团圆饭”。

“小张，快来看下，肉怕是煮好了！”

高先凤半躺半靠在沙发椅上，看着炉子上“咕嘟”地喷着肉香的大钢筋锅，对着门外的保姆小张喊。

门外有人应声进门，是她的大儿子张学兵。张学兵看了眼炉子上的锅，转身去厨房拿了双筷子进来，揭开锅盖，用筷子戳了戳锅里的肉，说：“差不多了，你吃还得煮一会儿！”

“我喊小张来看，你让她来吧，你陪几个弟兄说话。现在年轻人都不爱吃煮太烂了的，端下来吧，我能吃多少啊。”

“那也行，有蒸肉，很软。”

“十点钟吃饭，让那几个小娃再睡一会儿。”

高先凤说着，想起身，起不来。张学兵赶紧上去把她扶了起来， “你腿疼不方便，要什么就给我说，我去拿。”

“我想起来了，去把果子糖拿来准备着，给小娃儿吃。”

“都没地方摆了，回头再拿吧，这些你不用操心。”张学兵指着旁边桌子上摆满了的各种水果、零食说。

高先凤听了，又坐下来，叹了口气，“老了不中用了，成了你们的拖累，请个人照顾我，一个月三千，请贵了啊！”

张学兵也坐了下来，忍不住数落：“妈，你看你，这话都说了不下百遍。钱的事你不用操心，你只管养好自己的身体就行。再说，我们十五一过就要出门，各家都有学生娃，都要操心娃上学，不请人照顾你怎么行。钱多点无所谓，只要把你照顾好就行，我们在外面打工辛苦点就挣回来了。今天团年，想些高兴的，不要老想着把钱花了。钱花了能挣。”

听儿子这样一说，高先凤又笑了起来：“三桌怕是坐不下，挤得很哦，老三、老四他们还没来。”

正说着，就听见门外有人说话，进来一大群人，有人喊“妈”，有人喊“姥姥”，有人喊“舅舅”。

张学兵站起身，“妈刚说到你们，你们就来了。三姐、四姐，你们陪妈说话，我过去看下厨房饭菜。”

十点钟，除了二女儿外嫁一家人没赶回来，其他七个子女都回来了，“四世同堂”，四十多人挤了满满三大桌子。席间，欢声笑语，子孙们都来敬酒，高先凤高兴地合不拢嘴，这高兴是发自内心的。八个子女，各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都通过自己的努力，过上了小康生活。对她来讲，也算是“苦尽甘来”。

高先凤一共生了八个子女，五个女儿，三个儿子。最后生的是一对双胞胎儿子。双胞胎出生不到两个月，丈夫就因意外去世。

面对嗷嗷待哺的孩子，高先凤没有时间去悲伤，她必须拼命干活， “不能让孩子们饿死！”

为养活一大家人，高先凤早上一般四点钟起床做早饭，把几头猪喂饱，让上学的孩子上学，不能上学的孩子能去田里干活的去田里帮忙干活，不能干活的就跟着去照看弟妹。“一般都是到地里干了一个多钟头，天才亮。”

生活虽然异常艰难，高先凤还是坚持让子女们读书，让她遗憾的是，“孩子一个都没读出来”。原因，她心里很清楚，孩子们都很懂事，看她这么辛苦，都想早点出来帮衬家里，大都读完初中就外出务工。

年轻时的高先凤是村里数得上的漂亮能干人，丈夫去世的时候，她才三十多岁，看她一个女人要养活八个娃，就有不少人前来说媒：“再找个，帮衬你把几个娃拖大，你一个人太累！”

高先凤一口回绝，说自己一大群娃怕拖累别人。其实，她心里更担心的是，重新组建家庭，“万一遇到一个对孩子不好的人，怎么办？”

就这样，她一个人拉扯着八个孩子，先后嫁出去五个女儿。然后又守着三个儿子各自成家，有了各自的孩子。

孩子们长大了，高先凤也就真的老了。因为年轻时日夜操劳，重体力活干得多，落下一身的病。尤其是腿，风湿严重，有时疼得都没办法站起身来，“再也干不了活了”。好在孩子们都很孝顺，吃穿不愁，几个女儿除了二女儿远嫁湖北，其他几个女儿都嫁在附近。一个电话，女儿们不到半个小时就能回来说说话，帮忙洗衣服，干家务。但各家都有自己的事情，也不能天天来。三兄弟原本商量，让高先凤一个儿子家住一年，但家里媳妇都要到县城去照顾孩子上学，最后就决定物色一个保姆照顾母亲，一个月3000元钱。

高先凤不同意：“一个月花这么多钱，那怎么行？你们几兄弟都很苦，从小没人帮，全靠自己成家立业。我还能行，不能拖累你们！”

几兄弟一听就来气了，“你把我们养大就很不容易了，现在老了，你只管好好享福，不要操心别的，别的你也操心不上。”

高先凤听后就开始哭，哭一会儿后又笑，“这钱花得我心疼，腿不争气啊！”

去年11月份，保姆找来了，找的是同村的姓张，把高先凤照顾得很细心。起初，高先凤还不自在，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她知道自己没人照顾的确不行，“站起身都难，走路要拄拐杖。”只是，她依然时常念叨，“一个月花这么多钱，心疼。”

1976年出生的张学兵，初中毕业后就外出打工，下过煤矿，开过货车，什么赚钱就干什么。这几年，一直在外地做净化工程，“虽然辛苦，但能赚钱”。两个弟弟初中毕业后，三兄弟一起做工程，先后娶妻生子，建了新房，日子越来越好。

看着母亲日益衰老，三兄弟都一个意思：“你养我小，我养你老”，一定尽自己所能让母亲晚年过得幸福。但兄弟三人都要外出挣钱，媳妇又要照顾孩子上学，想来想去，“花钱请人照顾更好，三兄弟一个人一个月拿1000元！”

村里人都很羡慕高先凤，说她有福气，儿女们孝顺。不像别的老人，养的子女多，年老了还没人养老。

高先凤听后就笑，说自己是有福气，就是拖累儿女们了。

据《“十三五”国家老龄事业发展和养老体系建设规划》，预测到2020年我国60岁以上老人将增至2.55亿人左右，约占总人口的17.8%；到2050年，60岁以上人口超过4亿，占比达32.8%（目前的日本就是30%），每3人中有1个老年人。而一个国家60岁以上老人占比超过10%，即表示这个国家进入了严重老龄化社会。

这则数据，显示着我国正以一个世界历史上从未有过的速度和规模迅速老去。而在当今尤其是广大农村，“无人养”等养老问题日益突出，如何解决？优化家庭教育，重视孝道传承，依靠家庭养老依然是最有效途径。

当年邓小平同志南巡讲话就说过：“没有家庭不行，家庭是个好东西。都搞集体性质的福利会带来社会问题，比如养老问题，可以让家庭消化。欧洲搞福利社会，由国家、社会承担，现在走不通了。老人多了，人口老化，国家承担不起，社会承担不起，问题就会越来越大。我们还要维持家庭。全国有多少老人，都是靠一家一户养活的。中国文化从孔夫子起，就提倡赡养老人。”

“你养我小，我养你老”，这大概是人间最美风景。不管农村养老存在这样或那样的问题，我们仍然相信，我国几千年孝道文化的传承，再加上新民风建设，农村那些白发苍苍的爹娘们，都能像“高先凤”样颐养天年，乐看夕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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