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短经典”系列

每个作家都有自己的经验，可是每个作家都不会绕过读书这一关，每个时期都有每个时期的阅读，那个时期的阅读肯定也会影响到那个时期的写作，我的这个观点曾经被一位文友讥笑，说我光知道模仿，不会独立写自己的作品，而多年下来，实践证明我是对的，他是错的，他现在的自我创作还在他当初的水平。创作是离不开阅读的，在任何时期，有一部分的创作都从书中来。阅读固然是重要的，但要看怎么读，我2017年参加省短篇小说高研班以后，创作的主要精力放在了短篇小说上，经弋舟老师讲课时推荐了“短经典”系列作品，阅读的方向基本都在这套书上，下面阅读时随记的感悟。

卡佛的短篇小说被很多作家推崇，我听到过各种赞美。《当代小说》刘照如老师在讲课时反复讲了他的《大教堂》。于是我先后买了两本来看，一本是《大教堂》，一本是《我在哪里打电话》好像还有，刘涛老师也很推崇他，我们在讨论写作时，多次提了他的《请让我来跳一支舞》和《门前有一汪水》。他的小说集看了一多半，感觉还不错，重点看了《请让我来跳一支舞》和《大教堂》，感觉有点儿让人捉摸不透的味道。但没有喜欢到四处推荐的地步。很多人都说卡佛是极简主义的写作，我感觉并不如此。后来看到他自己也否认，放心了。而洪鹏兄却对他的《大教堂》感叹不止，这可能是与我们的好恶有关。

然后是《夏屋，以后》（作者系德国女作家尤迪特·海尔曼）可与之媲美。这本书有个很大的优点，开本很小，也很薄，非常适宜旅途阅读。这样的开本对于藏书家李凯兄是非常喜欢的，这是藏书领域的又一个问题。

虽然这两个作者一个是美国老头，一个是德国年轻女人，但在讲述故事的风格上却有些接近，都是貌似漫不经心的讲述，都喜欢讲小人物的故事。当然，德国女作家毕竟是70后，讲得比较跳跃，而且喜欢变换讲述者的视角，一会儿男一会儿女，相比之下，卡佛更沉稳，更本色些，或者说，我更能接受些。《沉溺》是美国作家胡诺特·迪亚斯的短篇小说集。也很相近，也是那种需要安静下来慢慢读的小说，故事性不强，但有韵味。由于作者的移民经历，小说中的许多生活场景和感受是我所陌生的，虽然新鲜，却缺少共鸣。

美国女作家奥康纳的短篇小说集《好人难寻》，读了几篇，就能感受到这位女作家的生活状态，有些压抑，有些阴暗。虽然这样的小说可让人思考和警醒。但看多了难受，我每天只看一篇。我把她的作品和门罗的《逃离》一起阅读，时刻交换着两种阅读的情绪，感觉门罗更深刻些，叙述也更加从容；这种比较不知是否合适，但对于我来说，是很受用，既有思考又有愉悦；

美国作家理查德·耶茨的短篇集《十一种孤独》，是一文友推荐我看的，他说我的写作风格与其相似。但看了数篇，谈不上喜欢。在那一刻，突然觉得我们的作家短篇小说写得好的也大有人在啊，不知为何，更多的人迷信西方作家。当然，我不是说他写得不好，只是谈不上特别好。

我发现我读国外作家的短篇小说都有这个问题，一个集子里读五六篇就不想读了。其实不是作家们写得不好，而是我跟他们无缘。人和书也是讲究缘分的。

我比较喜欢波兰作家布鲁诺·舒尔茨的《鳄鱼街》。这个集子不太厚，作品收集的也不算多，我已经看了三篇，还打算看下去。这个作家也是看到很多作家叫好的，就我看的前三篇而言，几乎不能叫小说，像是回忆自己生活的散文，但他的写法让我有兴趣，大段大段的描写渲染出一种很特别的氛围，许多细致的刻画极为传神。值得我学习。

在已经阅读过的外国短篇集里，我最喜欢的，还是美国作家舍伍德·安德森的短篇小说《俄亥俄·温斯堡》。这是我近两年看到的最喜欢的外国作家短篇小说集，没有之一。他不是写故事，而是写人物。给那个小地方的各色人等画像。照理说用短篇小说来写人物是很难把握的，但这位作家却写得很有味道。

读推理小说一直是我的爱好，从小时候读《福尔摩斯》时就爱上了，家里现在存有不少这类书。《漫长的告别》既有侦探小说的可读性，又有描写人物命运、人物性格的文学性。其序言还是大名鼎鼎的阿城写的。可是，看到七分之一处，我还没有入佳境。是节奏太慢，还是我变浮躁了？真没有真正推理小说的悬念和节奏，不知为啥？我觉着人物写得也不好，不值得借鉴。

我感觉，侦探推理小说，还是日本作家的好看。从过去的星新一和森进成一，再到现在的东野圭吾，我买了他不少书，比如《白夜行》《嫌疑人X的献身》《时生》《单恋》《红手指》《新参者》《美丽的凶器》等。其实最喜欢他的《解忧杂货店》，他的小说最大的特点是好读，情节清晰。读起来轻松。情节复杂，过程精彩，结局明确。不过东野圭吾的推理小说比一般的推理小说要丰满深刻得多，他写复杂的人物关系中折射出来的人性，写离奇的案情中折射出来的人性。该作者好像刚到六十，已经拿了日本的一大堆奖了。又是一座文学的高峰。

日本作家渡边淳一的小说也属于好读的，由于中国海洋大学的林少华老师重译，几乎买来他所有的作品重读，他的《失乐园》很著名，甚至被一些年轻人当作性爱教材。但是我没有这样看，我认为在美的同时，有一种精神的颓废，为此我写了小说《天堂口的舞蹈》。小说也精致唯美颓废，但刘涛老师看后，说格调不高。后来我又买了他的《紫阳花日记》和《夜潜者》，故事都颇有新意：前者写丈夫有外遇，妻子就在日记里猜疑推测，到最后自己也有了外遇，而这个过程中丈夫一直在偷看妻子的日记……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好像不准确，我还真形容不来呢。后者写婚外情的女方有了孩子，男方费尽心机想让女方打掉，女方不肯，一心一意准备做母亲。但最后却意外发现，女方是个不孕症患者，她说自己怀孕，并做出种种孕妇的事情，不是为了威胁男人离婚，仅仅是想满足一下自己做母亲的心理。我觉得后一个故事更精彩，更能揭示那样一个我们所不熟悉的女人的内心世界；不过在我看来，这两个故事都没必要写成长篇，太拖拉了，写成中篇就完全够了。

我是很赞成日本作家的，每个作家都有独特的个性，每个作家都成体系，从芥川龙之介、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太宰治等等，性格都是独特的。当今村上春树的名气应该是最大的，但他的《挪威的森林》我并不欣赏，我没有看好，反倒是《1Q84》让我喜欢，那才是他真正写作的风格。先看了此书的第一本，感觉很不错，多次向人推荐。有悬念，有人物，有叙述韵味，但读完第一本读第二本时，好感开始减弱。至今还停留在第二本的中间的某一页。作者设计的悬念并未解开，但已经不再诱惑我。这给了我一个启发，写东西一定要把握好分寸，不能写满，跟养孩子要七分饱一样，让读者感觉不过瘾是最好的。后来我又读了他的《海边的卡夫卡》《国境以南太阳以西》，都比较喜欢。但最喜欢的，还是他的短篇集。《没有女人的男人们》《遇到百分之百女孩儿》《神的孩子全跳舞》等，尤其是《没有女人的男人们》，每篇都好看，我非常喜欢。虽然一直在传他会获诺贝尔文学奖，但在我看是够呛了，在亚洲，比我们的莫言要差个层次，虽然张承志先生不写小说了，但就文学品格而言，村上也差一口气。

马尔克斯的书属于经典重读。因为看到马尔克斯将他的作品正式授权给中国出版了，我便去买了授权后的《百年孤独》和《霍乱时期的爱情》。最近李凯兄又给了我他的全集，《枯枝败叶》和广被推崇的《没有人写信的上校》等。坦率地说，当年读《百年孤独》的时候没有觉得特别喜欢，每每看到其他作家盛赞时，只有默不作声。拿到新译本看，还是谈不上喜欢。但看《霍乱时期的爱情》，竟然很有滋味，像没读过一样，感到愉悦。这再次证明了我这个人太老实，但凡超现实的魔幻的作品我都很难接受，只习惯传统写法。这本书有一段时间一直放在我的书包内，走到哪儿读到哪儿，反复读。

读《霍乱时期的爱情》，两个人的爱情，历时五十三年，一个作家用了四百页的纸来描述，其实写的不仅仅是爱情，还有那个时代的生活，那个时代的人的气息。如果仅仅写爱情经历，也许一个中篇可以装下。我一边看一边想，作为一个作家，必须是个倾诉狂，一点点小事小感觉，都想与人分享，不停地说不停地说，而我，狂得不够，总是说个大概就不再想说了。但是，如果读书人正沉浸在爱情中，那是不会嫌长的，多多益善。《枯枝败叶》没有《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好，后者场景单一但思想深刻，手法又精致，值得效仿。这是除俄罗斯作家以外，很少见的以大社会环境造成的民众极度苦难的小说，以小见大，厚实沉重。

在我近两年的读书中，我最喜欢的外国小说，除了前面说到的保罗·奥斯特，还有一位，匈牙利作家马洛伊·山多尔，他的《烛烬》真让我喜欢。两个几十年未见的老友的一场彻夜长谈，构架起了一部长篇，真佩服作者的勇气和冷静的叙述能力。我已向很多人推荐。这种写法我们不大敢轻易尝试，真需要写作的功力，至少在一段时间内，我尚不敢涉足。

经常看到有作家朋友推崇一些外国作家写的书，说如何棒如何了不起，用词都很舍得，连忙买来看，却时常失望。我想是不是自己对不同文化的理解力比较差？曾有人分析说，其实我们作家写的小说更关注现实矛盾、现实冲突，而西方作家关注的是人内心的冲突，所以西方作家比我们深刻。看到此言论我一方面感觉是那么回事，另一方面又觉得郁闷。后来看到作家何立伟说了一段话，一下子释然了。他说：“中国作家更关注外在冲突是有现实基础的，因为现实中国外在的社会冲突跟人性冲突实在强烈，内心的响动远不及外部世界的崩塌声大。再者，中国小说的传统，也是比较忽略内心挖掘的。这种差异一直在，很难说好还是不好。”估计这个因素，也影响了我的阅读。我一直感觉自己的写作与国外作家有一定的距离，偶尔尝试也做得不好，想想我们的现实生活每天都在发生惊心动魄的事，我哪能静下心来去关注一个外国女人或者外国男人心里那点儿事儿啊，除非作者写得无比精彩。不过作为一个写作者，肯定是应该意识到这种差异并尽力弥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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