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篇 难途（十三）

六寨被炸成废墟，第四战区元气大伤，绝大多数军用交通工具与重要设备、参谋处所有文件化为乌有，已无法进行作战抵抗。张发奎率残余协同莫树杰处理善后事宜，并在六寨的万人坟建了一座5米多高的石碑坊，他亲笔题写“青山埋白骨，绿水葬忠魂”对联作纪念。

日军则继续分路向六寨、贵州急进，张发奎急忙撤往贵州独山，经贵阳转道百色。第97军在南丹稍作抵抗后，也撤往贵州独山、都匀，南丹至独山之间根本没有一兵一卒，日军少数部队经巴平、六寨、下司、上司入侵独山，一路如入无人之境。

时人根据当时局面，编了一副对联讽刺时局：“桂省府多次搬迁，宜山不宜，都安不安，百色百变，指望凌云直上，安居乐业；四战区再度撤退，向华失向，夏威不威，云淞云散，盼望龙光返照，气煞健生。”其中，“向华失向”即是利用张发奎的字“向华”以作揶揄。

李文全一家在踩着尸体冲过六寨街后，不敢稍有停留，拼命逃入贵州，直到再也走不动才在路边的沟里躺下休息。虽然竭尽全力逃亡，从安徽老家一路南下，奔波千万里都躲开了日军，但悲哀的是，在贵州，他们还是被日军追上了。

“有人说鬼子来了，快起来跑！”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外祖父便把大家叫醒，全家连忙卷上行李，忍着极度的饥饿和疲倦前逃。天亮后，李文全看到路两边三三两两躺着人，有的是在睡觉，有的是生病走不动，也有的可能是尸体。可恶的是，还有人趁火打劫。一个头发蓬乱、衣着破烂、背着一个旧口袋的年轻人，掀开人家的被子，如果发现地上的人没有反应就翻找东西，此人一连掀了好几个人的被褥，把值钱东西装进他的口袋。李文全见了极为气愤，想见义勇为一番，但被母亲制止了。

全家跟随难民队伍来到独山下司和上司间的一座大山脚下时，突然一阵骚乱，有难民喊道：“日本鬼子来了！”

所有人立即惊慌失措地向四处跑，然而一切为时已晚。很快，3个手提刺刀步枪、脚穿长皮靴的日本兵大步走过来，其中最前边的日本兵个头很高，身高可能有1.8米以上，跟在他身后的是两个面相凶残的矮胖日本兵。难民们见日本兵走过来，都非常恐惧，自动向公路两边靠，给日本兵让出公路来。

高个子日本兵扫视一遍四周，开始用中国话大喊：“不要向前走了，统统地往回走，后边是很安全的。”但大部分难民还是加快脚步往前走，日本兵只好跟着走。

3个日本兵走到李文全一家前面还有十几步远时，高个子日本兵发现一个没戴帽子、肩上还扛着一杆步枪的国民党军士兵。高个子日本兵便立即叫住这个国民党士兵，让他站到路中间，紧接着狠狠地打了一巴掌，打得国民党士兵趔趄了几步，差点摔倒。之后，高个子日本兵将其缴了枪械，将该士兵的步枪摔成碎片，最后才摆手让该士兵走了。

往前走没过多久，一个身披白色破棉被的人挡了3个日本兵的道，高个子日本兵用刺刀挑开棉被，发现竟然又是一个穿着黄军装的国民党军士兵。高个子日本兵见状便朝这个士兵的屁股猛踢一脚，吼道：“站起来！”这个国民党士兵吓得浑身发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双腿哆嗦着。高个子日本兵然后指了指右边的稻田，继续吼道：“快跑！”国民党士兵立即捡起棉被向路边稻田里跑去。当他跑出二三百米远时，高个子日本兵举起枪瞄准，“砰”的一声枪响后，国民党 士兵便倒了下去，不知是死是活，日本兵也没有跑过去查看。

这一声枪响吓得所有人拼命跑，刚跑出十几步，前面山坡上也传来几声枪声，不知是谁打的。此时，3个日本兵停住脚步，端着步枪向后一字排开横在公路上，大声吼着让难民们往回走。李文全一家没被拦住，便慌忙地沿着公路向前面的山跑去。

而接近半山腰的公路时，才看到十几个国民党士兵一字摆开趴在地上，有的还在挖堑壕，士兵们说刚才那几声枪响就是他们打的。有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军人对着难民高喊：“乡亲们！我们准备在这里打他那个狗日的小鬼子！你们赶快向前走吧，快些翻过这座山。”公路上的难民赶紧往前跑，而一些夹杂在难民中的国民党散兵纷纷走出来，加入打鬼子队伍中。

“你们才是好样的，我们中国的军人都能像你们这样的话，小日本早就被打跑了！”路过的难民见状很感动，有的给他们鼓掌。

李文全一家小跑上山顶，又一个劲翻过山。当全家来到下山时，天色渐渐黑了，便在路边一个睡满难民的晒谷场上找了块空地方过夜。半夜里，整个晒谷场在微弱的月光下显得乱哄哄的，外祖父跑过来说有几个小伙子被鬼子抓走了，赶快让两个舅舅躲起来。

深更半夜的，往哪儿躲呢？母亲急中生智，她叫大舅躺过来，又把熟睡的弟弟放在大舅身上盖上被子。为了遮掩，母亲还故意将弟弟的头伸出来，自己用手心搓了搓地面的尘土涂在脸上，故意把脸弄脏。同时，她让二舅钻到外祖母和玉萍姐姐的被窝中。

果然，两个日本兵过来了，用手电筒反复照射，李文全被吓得连忙用被子盖住头。日本兵没有发现两位舅舅便走开了。这天晚上，先后来了好几批日本兵，都是来抓男性青壮年人的，大人们一夜都不敢合眼。

天亮后，不断有一队一队的日本兵从公路走过。李文全回忆说，后来有的资料说日军经上司、下司入黔到贵州独山的黑石关仅两股，每股约300人，这是不准确的，因为“仅我亲眼看到从公路上走过去的日本兵队伍就不止1000人。”日军队伍的后面则是一队队挑着弹药、粮食、包裹和箱子的中国老百姓，他们都是从难民和地方老百姓中抓来的男性青壮年人，由于进入贵州山路很多，日军的重型武器无法进入，只能到处抓男青壮年人扛送物资。

俗话说：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两位舅舅晚上躲过被抓，但天亮后那套老办法就不灵了，必须得赶紧离开。在一队日军走过后，全家站起来打算继续逃走。谁料，一队日本兵突然从晒谷场后冒出来逐个搜查，舅舅们就这样被用枪顶着抓走了。一个会说中国话的日本兵还大叫：“不许向前走了，统统地往回走！”难民们就被其他日本兵用枪押着往回走。

望着舅舅前去的背影，全家人心里非常难过，因为这很可能就是永别，但大家又无可奈何，只能朝相反方向，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个回头地分开。

两位舅舅又将经历什么，他们是否还会平安回来呢？上述留在半山腰打鬼子的国民党士兵又去了哪里，他们怎么没有拦住鬼子？此时，年幼的李文全内心极为复杂。

（本系列报道全文完）

结束语：发完这一期，晚报推出的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系列报道就画上圆满句号。

历时八个月，纵横广西多地。我们以实地寻访的方式，铭记抗战历程中的鲜血与火光。一路来，我们既有对血战昆仑关、桂柳保卫战等战场的全面系统地再现，又有对戴安澜、巢威、阚维雍、陈济桓、吕旃蒙等铮铮英烈的追忆重塑，更有对桂柳大溃败中难民悲惨经历的首次披露以及对战争的深刻反思。如今，我们和广大读者完成了历史的穿越和灵魂的洗礼。

我们还要衷心感谢寻访途中给予了大力支持的所有部门和热心朋友。

（小启：本系列报道集结而成的《铁血八桂》一书即将由广西师大出版社出版，此书将展现广西抗战全景的更多精彩内容，敬请广大读者朋友关注。本月27日上午将在鱼峰公园歌仙广场举行首发仪式。）

新闻推荐

过还是不过都是个问题众说纷纭“520”

21世纪初期，互联网世界悄然兴起了一个由网民自发组织的节日——网络情人节。这是虚拟网络世界的第一个固定节日，定在每年的5月20日和5月21日，因为“520”和“521”的谐音都是“我爱你”。于是，520”...

百色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百色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