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蒸粘糕包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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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端午中午,我瞅了一眼庆阳师专学生食堂大案板上随意摊开的像稀糁饭一样的粘糕,失望得摇摇头,本来想买粘糕的我改买了馒头和炒菜。

闷闷不乐地坐在宿舍吃馒头、炒菜,我不禁想起去年在家乡过端午的情景——

端午凌晨,我妈就起床开始做粘糕。糯米是我四姨从中宁托人捎来的粘性很高的优质糯米,大枣是我五表兄从小口村带来的含糖量很高、油气很足的大枣。她把泡好的糯米、大枣和一块儿,放进钢种锅中煮,煮至七成熟时,捞进一块儿大纱布中,包上,扎好,放入竹“托笼儿”(笼屉)中旺火蒸,蒸一个小时左右,粘糕出笼,放案板上晾。晾到还有一定温度时,拿一个木制的大锅盖压瓷实,取了纱布,自然晾凉后,粘糕就能吃了。

粘糕不像“甜盘子”(八宝饭),热吃口感不好,晾凉压瓷的粘糕,用蘸了凉开水的刀切成块儿,放碗中,浇上适量的蜂蜜吃。蘸水,粘糕就不粘刀。蘸水要蘸凉开水,蘸了冷水切粘糕,吃了容易闹肚子。晾凉后的粘糕吃起来柔筋筋儿的,很有嚼头,和在粘糕中的大枣,不取核儿,边吃边吐核儿；只有这样,才能达到细品慢咽的效果,才能让粘糕的醇香慢慢滋养人的肠胃。

粘糕上锅蒸的时候,我妈开始用苇叶包粽子。苇叶是黄河边糜滩乡的我表兄老早就送来的,一束束捆扎得很整齐。我妈初四晚上就把苇叶洗干净,洗净的苇叶绿得耀眼。包粽子的糯米和大枣跟做粘糕的一块儿煮出来,晾一会儿,包成三角状的粽子,上锅旺火蒸一个小时左右,出锅后泡进凉开水中,凉透后取出、剥掉粽叶抹蜂蜜食用。凉开水泡粽子不伤胃,利于剥粽叶。作粽叶的苇叶中含有对人体有利的叶绿素和多种氨基酸,融入粽子后,粽子更加鲜香养胃。

我妈做粘糕和粽子,糯米中只和大枣,不和肉类等荤腥,这是靖远传统做法,俗称“素粘糕”“素粽子”。

粽子做好后,我和家人都先不吃,我妈包好几只,带我去黄河边。到了黄河边,我妈很虔诚地将剥开的粽子掐碎后,慢慢投放进河水中,被翻卷的浪花儿很快吞没了。往黄河中投放粽子,给河里的鱼儿吃,鱼儿吃了粽子,就不再去噬咬投了汨罗江的屈原。童年时,我每年端午跟我妈去黄河边投放粽子,很不理解她的行为。问她:“屈原投了汨罗江,咱们把粽子投进黄河中,只喂了河里的鱼儿,又没喂汨罗江的鱼儿,汨罗江的鱼儿不是还要咬屈原吗?”“胡说!”我妈狠狠瞪我一眼,“赶紧打嘴!——小心让屈原听见了怪罪你!”我连连打了好几下嘴后,我妈很郑重地给我解释:“普天下的江河湖海都是相连的,咱们往黄河中投了粽子,肯定能漂到汨罗江。”

我妈每年端午带我去黄河边投放粽子,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我妈的字叫“楚英”,是她外爷、陇上著名书法家陈国钧老先生起的,意为“楚国的英雄”。老人家希望他的外孙女效法勇投汨罗江的屈原,做一位惊天动地的巾帼英雄。自然我外爷给我妈起了“楚英”的字,她必然对屈原无比景仰。从她童年起,每年端午她都跟我外爷去往黄河中投放粽子,以此举缅怀屈原,的确没辜负陈老夫子给她起的“楚英”一字。

到了我们这一辈,我的姐姐和哥哥每年端午去往黄河中投放粽子嫌颇烦了,这项在我妈看来很神圣的追思屈原的仪式自然落在了最小的弟弟我头上。上庆阳师专前,我每年端午都跟我妈去黄河边投粽子、祭奠屈原。

1982年的端午,我第一次没跟我妈去黄河边履行神圣的仪式。不但去不了黄河边,连吃粘糕都差点儿没吃成。那天晚饭时,我去食堂打饭,很意外地发现中午还在大案板上随意摊着的稀乎乎的粘糕,已被大师傅压成了很瓷实的一大块儿,一位大师傅正拿刀把粘糕切成大小不等的块儿卖给学生。我赶紧买了一块儿,大师傅往我饭盒中放粘糕时,我顺便问他:“师傅,咱们食堂为啥不包粽子?”“包粽子?”大师傅很无奈地反问,“上千号学生吃粽子,食堂就我们这十几号人,包得过来吗?”我恍然大悟。

食堂不包粽子没关系,反正学校所在的董志塬上又没有像黄河一样的大河,即便我有粽子,也没河让我投放。

回到宿舍,我吃完粘糕,肃立窗前,默诵《离骚》,用另一种方式凭吊伟大的屈原先生。

图片来源:百度

师克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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