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氏兄弟烤羊肉串儿

师克强文

说马氏兄弟烤羊肉串儿,必须先说马老二。

马老二在靖远县城是一个人物,一个浑身上下都有“故经”(故事)的人物。先说他的长相:浓眉大眼,眼窝儿深,双眼皮儿；高鼻梁儿,带鹰钩儿；全脸胡子,浓密乌黑。甫一目测,典型的穆斯林模样儿。加上他“汉汉儿大”(个子高),颀长挺拔,抛开富不说,当年的他起码算“高帅”一类的小伙儿。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年轻英俊的马老二经常出入于县城各家舞厅,他潇洒地舞姿,迷倒了一大批回汉两族的尕女女儿。只要他在舞厅亮相,“沟子”(屁股)后头老跟着一帮子尕女女儿,排队等着跟“马家哥哥”共舞。舞姿优美的“马家哥哥”风光无限,撩拨得许多尕女女儿芳心荡漾。就连像我一样刚学会跳交谊舞的菜鸟们,也对“马家哥哥”羡慕不已。

当年,幸亏电视传媒不发达,不然“马家哥哥”肯定要被靖远电视台的“舞林大会”选中,一展舞姿,独领风骚!

我私下揣摩,“马家哥哥”如若在文化课上稍下点儿功夫,高中毕业后报考舞蹈学院国标舞专业,说不定会代表中国去参加“黑池”大赛!只可惜,他高中毕业后就待业在家。跳交谊舞,于他而言,仅仅是一种娱乐方式而已。

舞跳得再好(除非你是专业舞者),也不能当饭吃,“马家哥哥”在舞池里再潇洒,也不能潇洒一辈子。按靖远话说,归根结底,“光阴还是要撩的”(钱还是要挣的),日子还是要过的。于是乎,“马家哥哥”远离了舞厅,在鼓楼底下摆起了烤羊肉串儿的摊子。

“马家哥哥”摆起烤羊肉串儿摊子后,常吃烤羊肉串儿的食客,无论男女老少,就像事先约定了似的,一律直呼他“马老二”。

穆斯林骨子里固有做买卖的天赋,天资聪颖的马老二也不例外。他的烤羊肉串儿摊子从摆在鼓楼底下的那一刻起,就火爆异常,直至独占鳌头。

马老二在鼓楼底下摆烤羊肉串儿摊子时,我已调到兰州工作。周末或节假日回靖远探亲,尤其是夏日的晚上,总有一帮子同学或朋友诚邀我去鼓楼底下吃马老二的烤羊肉串儿。

那年盛夏的一天晚上,小学同学老扁又请我去吃马老二的烤羊肉串儿。老主顾来了,马老二热情接待,少收了我们的钱儿,还给我们多烤了几串儿羊肉。我们大快朵颐“吱吱”流油的羊肉串儿,大口猛灌啤酒。微醺之时,我问马老二:“马家哥,你的烤羊肉串儿味道很‘窜\’(香),你给我说说,你都放了啥‘调货\’(调料)?”马老二狡黠地一笑:“不就是撒了些儿孜然嘛!其实,大家都这么烤,没啥‘窍道\’(窍门),主要是我用的羊肉正宗,肉好,烤的羊肉串儿能不‘窜\’吗?”我知道他不会给我透露半点他的烤制“窍道”,才故意卖关子的。我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烤的羊肉的确很新鲜,肥瘦适中；待烤的羊肉,切得薄厚大小恰到好处；至于调料,一排方形的铁盒子中盛满了“样样数数”(各种各样)的,即便他允许我放到嘴里尝,也尝不出眉目。

吃完马老二的烤羊肉串儿,喝足啤酒,我和老扁打着饱嗝,就近站在鼓楼旁的华灯下消食。孰料摇摇晃晃的我俩还没站稳,只见一辆黑色的“奥迪”一个急刹车停在我俩身旁。我俩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小伙儿就迅速下车冲到了我俩面前。小伙儿二话不说,照着我的“板颈”(脖颈)就是美美儿一巴掌。这一巴掌下来,打得我眼冒金星,一“沟子”(屁股)跌坐在地上!老扁见状,义愤填膺,一把攥死小伙儿的头发,照住小伙儿的脸就是狠狠的一“捶”(拳),小伙儿霎时被打懵了。缓了半天,才伸手拉起我说:“表兄,我找你找得好苦啊!前两年,我爸就说你们家开小煤窑挣了钱,从咱们老家乡下搬到县城,买了北城的楼房,买了县城的户口,没想到‘众里寻你千百度,你却在灯火阑珊处’啊!”说着,热泪盈眶的小伙儿紧紧拥抱着我再不松手。听了小伙儿的一番倾诉,我和老扁这才反应过来:小伙儿认错人了,他误以为我跟他一样是北八乡一带靠小煤窑暴富的“富二代了”!老扁果断地分开小伙儿抱紧我的双手,举手还要打小伙儿,被我及时制止了。老扁很气愤地指着小伙儿的鼻子高声道:“‘娃娃伙儿\’(小娃娃),你给叔叔我听好了!你面前这两个叔叔,都是正儿八经的靖远城里的老户。你竟敢说我老同学买县城户口,我告诉你,我们还用买户口吗?尤其我老同学,靖远城的户口都不稀罕了,人家早都有兰州城的户口了!”听完老扁的话,小伙儿这才忙不迭地给我俩一再认错道歉。小伙子告诉我俩,他爸是北八乡一带开小煤窑的大富汉,他家在县城盖了四层小洋楼,家里有好几辆高级车,他开的这辆“奥迪”就是他爸给他送的20岁生日礼物。小伙儿那年上大二,在西北师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难怪他刚才脱口而出“众里寻你千百度,你却在灯火阑珊处”这样文绉绉的话!

听了小伙儿的一番叙述,老扁和我气消了,起身告辞小伙儿回家。小伙儿一把拽住我:“叔叔,不打不成交,我请你和这位叔叔吃马老二的烤羊肉串儿,喝啤酒!”这一回,老扁很文明地分开小伙儿拽我的手说:“‘娃娃伙儿\’(小娃娃),你两个叔叔刚刚才吃罢马老二的烤羊肉串儿,也喝足了啤酒,我们要回家睡觉去了!咱们也算有缘,明晚一起再吃马老二的烤羊肉串儿,再喝啤酒吧!”小伙儿硬请老扁给他留了手机号,这才松开我。老扁扶着我,向南街走去。我回头看,小伙儿还依依不舍地站在那里目送我俩。

第二天晚上,小伙儿一再打电话诚邀我和老扁去吃马老二的烤羊肉串儿,喝啤酒。盛情难却,我和老扁欣然前往。

那天晚上,马老二异常热情。吃完喝足,我们告辞时,马老二对我们说:“我们老四最近准备也在鼓楼底下摆一个烤羊肉串儿摊子,到时候,希望各位兄弟多多捧场啊!”

数年后,马老二、马老四的烤羊肉串儿摊子堂而皇之地搬进了鼓楼一侧的店铺中,生意比以前更火爆了。

如今我回靖远,兴之所至,还会鸣俦啸侣地去吃马氏兄弟的烤羊肉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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