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山川可以告诉》后记

《唯有山川可以告诉》

□庞白

写一本行走广西的散文诗，起念源于一次去西山途中。望着车窗外迅速出现又消逝的景物，心里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滋味。这是怎样一块土地，车窗外的景物，缘何存在，与我有什么关系。但是要写什么，怎么写，有清晰的冲动，却一直只有模糊的计划。

四不像，乱写。这是后来才有的想法。

“乱写”，可能是很多写作者的期待：没有顾虑，信马由缰。多年前，我就想这样写一本书了。其实也不能说是乱写，“放纵地写”更准确些。“四不像”也不准确，实际上，我只是想写一本忘记文体、篇幅、结构的书。书里的文字，可以是小说、散文或者诗歌、散文诗的，也可以是请假条、图片说明、摘抄那样的，那一定会写得很过瘾。

但是，后来我意识到自己错了。写一本书，“没有顾虑，信马由缰”，与其说不容易，不如说几乎不可能。我越写越觉得不能“放纵地写”，甚至越写越觉得与“乱写”南辕北辙了。不过不管怎么样，有机缘收拢感受，形成这样一本书，还是值得庆幸的。这样的写作，让我有机会认识这片土地，领略这片土地的巨大魅力，虽然只是走马观花。

这块土地叫广西。

广西有陆地面积23.67万平方公里，大陆海岸线长1595公里，岛屿697座，土地面积和英国、加纳差不多，比阿曼、白俄罗斯、吉尔吉斯等这些国家还大，在中国各省份里排第9位。这几个数据，让我大吃一惊。自己在广西生活了几十年，竟然不知道广西是这么大一个地方。而且，这仅仅是土地面积，它的物产、历史、人文、江河湖海以及其他呢？稍作了解，我便发现自己对广西知之甚少，一种遥远、缥缈的疏离感不由袭来，但同时又有一种惊喜和幸运感油然而生。我为自己狭獈的认识、见识感到羞愧。

于是想，徐霞客当年是怎样到广西的，鹰一样飞来？如果这本书的写作者是徐霞客，他会选择从哪里开始？他最好奇的是什么？马援将军和瓦氏夫人他们，当年在这块土地上都做了些什么，走过哪些地方？千百年前的南宁、桂林、柳州、百色、河池、合浦是什么样的存在；漓江、邕江、西江、南流江、红水河澎湃过哪些地方；布洛陀的后裔生活有哪些变化？桂花的清香携带种种神秘，飘荡、盘旋，它的味道曾漂洋过海，是不知所终，抑或什么时候已悄然返回，成为这片土地的一部分。

我们的祖先，在这片土地上的生活，对后世的我们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我相信他们的委屈和耻辱，骄傲和欢乐，仍然留存山川、河流和土地深处，看不见，但能感觉到。我想寻找、聆听，想看一看他们的生活，想感受一下他们的前生后世。

这样的渴望、感觉、寻找、聆听，使我想到搭地铁。

沿着阶梯深入大地，走进地铁，你会想到什么？现代人可以凭借这样的方式出入泥土深处，古人呢？他们对地下的世界，既好奇又渴望，既敬畏又恐惧。在中国传说中，地下，有更深的沟，更丰富的资源，是阎王、土行孙们的世界，有不为我们所知的神秘。搭地铁时，我常在那不太长的时间里有穿越千年的感觉。穿越千年时光，是要去见谁？地铁上遇见的陌生面孔，我们之间没有联系？

对我来讲，广西是一块既实又虚的土地。生活在这里，却又感觉与它若即若离。这种不由自主的若即若离，让它对我有着几乎坚不可摧的吸引。

我好奇印刻在陶瓷上的，是寄托，是预言，还是咒语，大火中凝固成的泥黄色，是传递爱情还是表达愤怒？好奇岩石上的人物是敬天敬神而后迁徙，还是讲述顺应天命知足常乐。好奇巫调中回旋的炽热和悲凉，江面上缠绵又决绝的山歌，一座古镇收藏的风声雨声，松林里遇见的松鼠，大海深处传来的笑声……

我把这些好奇和行走中的感受，整理出来，成了这本书。

感谢所有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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