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头岭怀古

■旅途抒怀

杨华春

冠头岭，山石皆墨，穹窿如冠，宛若青龙横卧北海海岸。900多年前，它见证了苏东坡被流放边陲的情景。它没有赤壁的厚重与壮烈，没有黄鹤楼的浩然与欢欣。它拥有的是青翠明丽，情满海天。

每次登冠头岭，我都习惯站立在岩顶小盘石上眺望大海，静听冠头岭下的惊涛拍岸，纵览悠然过往的飞鸟、航帆。这很像北宋时赤壁一景，可惜诗人早已远去。

遥想当年，苏东坡一生五次被贬流放，唯独最后一次与廉州与冠头岭相会。站在冠头岭上，企盼与古人交流，无奈时空阻隔，才情低浅，只能默默感受古人的伤悲忧思。想到诗人屡经摧残，到廉州时已年老体弱，才情锐减。面对琼州海峡，面对北部湾，面对冠头岭，可否还能以手中之笔为生命呐喊？

苏东坡从海南北归，曾乘船踏上廉州。他选择落脚廉州，衍生了与廉州的千古情缘。廉州，为江河汇海之地，又是军事要塞。更重要的是，廉州府地自西汉孟尝以来，素有清廉爱民的名声。诗人是否来此找寻余生再建功业的梦想，以使自己的心绪得到释放和慰藉？

苏东坡选择廉州，可能还有另外的原因，这里离老家四川眉山较近。诗人第五次被放逐时，已进入暮年。有否预感到生命尽头时要叶落归根？当然，廉州更以平静、超然、等待之态和山水包容之心为历尽坎坷磨难的苏东坡提供了一个真实的心灵港湾。

廉州的历史人物，以孟尝和苏东坡最为闻名。诗人仅逗留廉州两个月，就西回故乡，次年病逝于回归故乡的路上。可以说，诗人的灵魂未曾远离廉州，始终游走在珠乡的山水间，并传承文化，激活当下。诗人在海角亭的题字“万里瞻天”，千年之后墨迹痕深，线条清晰，似乎仍在散发诗人功名梦想的未了情怀；四篇诗文记录下诗人生命后期的故事细节，刻骨铭心。诗人若在廉州隐居多一些时日，或将留下更多的诗文精粹，廉州后来的历史文化或将改写篇章。

前几年，我在冠头岭脚下的小渔村认识一位年逾八旬的老渔工。他为我讲了流传于当地的祖先与苏东坡的一个历史故事——

他的祖先有一块古老的丝绸。当年，老祖先出海打鱼的小艇有幸遇上苏东坡从海南归来的船只。得知诗人贫困、病痛和饥寒交迫，便送上一篓鱼虾，并抱起在海上贸易得来的珍藏的绸缎馈赠，请求在另一块丝绸上写上“丝绸”二字。苏东坡在风浪颠簸中挥毫泼墨。祖先不识字，待回家拿给村上识字的人看，才发现所题不是“丝绸”，而是“思愁”。

苏东坡的伤悲忧思因此染印冠头岭这片海。

冠头岭目睹过诗人、南珠、孟尝和海上丝绸之路的历史踪影，并与东坡亭、古珠池、大廉山、凤尾灯和琉璃碗等历史景物一道，永远留住了这方水土曾经有过的沧海桑田。

老渔工已离世而去。我再次登临冠头岭，路过他的老屋，只见屋前几棵老龄的木麻黄树树荫如伞。树荫下，仍然摆着老人生前坐过的旧船板扶椅。

诗人、老渔工、拍岸惊涛，交织进入我的眼帘与心头。

从村边登上岭顶，只见怪石奇岩，涨潮浪击，撼石声如洪钟。树藤花草相映，山风海涛相呼。朝霞正午，天澄海湛，似一张巨大无比的蓝绸从岭脚铺向天际，海天一色。夕阳之下，又是另一番景象，极目西南，仍有三两根“发丝”，此为“青天一发是涠洲，碧波浮丝为斜阳”奇景。

这里不是赤壁，却胜似赤壁。不见诗人，却更想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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