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风葫芦的“少妇”

□周福楼（滨州）

■情感故事

1960年，秋风渐凉，秋叶淡黄。一天，新兵小辛因公出差，首长特意让他打个拐，回家落落脚住一天。

晌午，正值炊烟袅袅的时刻，他风风火火地一步闯进了阔别一年之久的小院，唤道：“娘！”他母亲一听是辛儿的声音，沧桑的脸上笑开了花，赶紧迎出来把他接进堂屋。小辛一迈进门槛，只见一个头罩白羊肚子毛巾、身穿蓝底花袄的年轻少妇正坐在灶膛前烧火，一手往灶膛里续柴，一手拉着风葫芦，“呼啦啦、呼啦啦……”他心里“咯噔”一惊：“嗯？这是谁呀？”到了里屋，他拽了下母亲的衣袖，手一指，问道：“娘，她是谁呀？”他母亲一听，两手一摊，笑嘻嘻地责怪道：“傻孩子，这不是你媳妇嘛！怎么……”接着，从灶膛那边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小辛是1958年临过阳历年的时候当的兵。接到入伍通知书时，离到县城集结还有两天半的时间。小辛验上兵的消息，不胫而走，一阵风似的传遍了全村，人们奔走相告。那个年代，一人参军，全家光荣，谁家的娃当上兵，即使家里穷一些，说媒的也立马挤破门。入伍通知书刚进家，小辛的一个院中嫂子就后脚跟了进来，给他提亲，说是她娘家门的一个妹妹，18虚岁，人俊，手巧，是百里挑一的好闺女，并和女方谈妥，明天上午到李家集市上相看相看，对眼的话，后天就把喜事办了。全家人被她说动了心。第二天清晨吃罢早饭，小辛就跟着嫂子上路了。到那后，集市上已是人流如潮，摩肩接踵了。嫂子领他到了鸡蛋市，指着不远处四五个守着竹筐卖鸡蛋的女孩道：“小辛弟，就中间那个罩花巾的，你瞧，长得有多俊啊！”那年，小辛才17虚岁，又是农村孩子，有关爱的话题和字眼，在他的意识中还很陌生；有关男女之间的事儿，仍处在朦胧之中。嫂子一说让他瞧那个女孩，他心里像开了锅似的，直打滚儿，腼腆得躲在嫂子背后，压根就没看清到底是哪一个。再加上那女孩羞得连头都没敢抬，哪有一见钟情之说呢？就这样，就算相看了。晌午头儿，他这位嫂子又回娘家到女方家里撮合了一番，婚事就这样定下来了：明儿个就把媳妇娶进门。接着，在亲朋好友的操扯下，七手八脚地忙了起来，有雇喇叭、请花轿的，有撒帖子、送请柬的，有垒锅灶、拾掇房子的，几乎忙了一通宵。

翌日天刚蒙蒙亮，小辛的家里即吹吹打打的溢满了喜气，太阳刚刚露出笑脸，花轿就落在了门前。新娘子下得轿来，在一帮少男少女的簇拥下，到院子里供桌前拜了天地，拜了高堂，夫妻对拜后，小辛用嵌着银星的秤杆将新娘的红盖头挑开来，插入堂屋门顶端的框架上，没来得及回头瞅一眼，新娘子即被连拉带扯的拥进了洞房……这天，按照当地农村的风俗，小辛在家人的指点下，给众嘉宾端茶、点烟、斟酒、递喜糖，也没好意思到洞房里与新娘子见上一面。晚上，闹新房的少男少女们一直折腾到半夜时分才离开。凌晨，鸡啼头遍，小辛便黑灯瞎火地起来整理好行装，奔向了县城。自个儿的新媳妇也没来得及多温柔、细端祥，17岁的他，就把这新婚燕尔的遗憾带到了军营……

到部队吃了一年多的“八一饭”，身子骨瘦弱低矮的小辛，扶摇直上，个头一下长高出十五六公分，18岁的他显得格外潇洒、灵气。他那一直没看清是啥模样的新娘子，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更是“女大十八变”，居然也长高了10多公分，出落得亭亭玉立。洞房花烛夜的“少年娃”，如今，变成了一对青年夫妇，小辛没想到坐在灶膛前拉风葫芦的“陌生女”，竟是自己的媳妇。

矮腿小饭桌就放在小辛父母的炕中间。两位老人正待上炕入座，儿媳端着饭菜轻盈地走了进来，除了小辛外，几乎在同一秒钟，全家人都轰然大笑了起来，一向很正统的公爹也忍不住地笑出了眼泪。小辛有点莫名其妙，不知人们笑什么，可当他瞟了一眼自己的媳妇，竟然也笑了起来。原来，小辛进屋后问母亲坐在灶膛前烧火的是谁时，惹得媳妇禁不住泪下，在用手擦拭泪花时，不经意地将手上的锅灰抹在了脸上，小辛赶忙伸手指了指媳妇的脸道：“瞧，你成了黑人了，快洗把脸吧！”这时，小辛才与自己的媳妇对上了“光”，梦幻中的新娘子终于真真切切地摄入了自己永恒的记忆“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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