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素素的十字绣

来源:鲁北晚报 2012-04-17 19:28 https://www.yybnet.net/

贾素素的十字绣

□李金芳（无棣）

电话是早就打好了的，门一响，她就知道是谁来了。

贾素素打开门，门口站着的正是尹涛，贾素素把身子隐到一边，很安静地让他进来。尹涛穿着一身警服，意气风发的样子，一进门就打着哈哈说，要不要换鞋？贾素素嘴里说着要，然后就从门边鞋柜里拿出一双花红柳绿的草编拖鞋，尹涛接了，笑说，这鞋，真热闹。

贾素素爱干净，多年之前尹涛就知道。当年，贾素素能把一间不足二十平米的“素素打印社”给拾掇的温馨怡人，就足以说明一切。当年，尹涛来复印材料，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家素洁雅致的小店，还有小店的主人贾素素。

那年夏天雨水足，尹涛单位花池里的花儿开得恣意奔放。每天，尹涛都会给贾素素带过一朵花，有时是月季，有时是喇叭花，而有时，又会是一朵秫秸花……

尹涛知道，没有哪一个女孩子是不爱花的，果然，等到夏天过去秋天来临的时候，尹涛与贾素素的爱情之花已是芬芳无比了。

尹涛弯腰换鞋，有些气喘，贾素素想，五年不见，他还真是胖了不少呢。

尹涛拖趿着拖鞋一屁股坐在那张盛开着大朵向阳花的布艺沙发上，贾素素手里托只杯子也坐下来，茶水早已准备好了，透明的玻璃杯里正袅袅地升腾着热气。

他们之间保持着一个人的宽度，贾素素上着一件高领的降柴色毛衣，下着一条灰色宽松长裤，脚蹬短腰高跟皮靴，脸上施着淡妆。

贾素素的这身打扮，看起来就有些正式会晤的意思了，完全不像当年，她在她租住的小屋里，不施粉黛素面朝天地迎接尹涛的到来。

那时，尹涛会抱只吉他为她唱歌儿：怎么会迷上你，我在问自己，我什么都可以放弃，居然今天难离去……

每天，贾素素都会回味着尹涛的歌声入睡……

尹涛随贾素素去过她的家，是一个很偏远的镇子，贾素素的乡下父母一看到身着警服威武英俊的尹涛就高兴的没着没落了；贾素素也想去尹涛家看看，但尹涛说不急，他说你先把这副十字绣绣完。在这之前，尹涛说过他做工人的母亲酷爱十字绣，他说你若是送她一副十字绣，她肯定会高兴坏了的。

然后，尹涛就出门办案去了，贾素素呢，就继续绣那副花瓣上滚动着两滴露珠的玫瑰十字绣。

贾素素一边绣着十字绣，一边想着尹涛，日子过去好久了，尹涛还没有回来，电话也是打过的，尹涛说话匆匆的，说是在办案，然后贾素素就不再问了，她知道警察的纪律。

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先是有莫名其妙的男女探头探脑，贾素素问他们需要打印吗？但他们却没什么业务，只是吱唔几声，躲躲闪闪地看几眼就走开了，后来情况越来越严重，莫名的男女越来越多，直到某一天，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女人上门，贾素素才知道与她交往一年之久的尹涛的家世，原来，他并不是普通工人的儿子，而是现任市长的儿子，贾素素懵了，她手里抱着十字绣，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女人临走时撂下一句话：“我儿子是不会跟你结婚的,你好自为之吧。”

这些天，贾素素的身体出现了某些变化，她去药店买了早孕纸，检测结果证实了她的担心：她怀孕了。她疯狂地拨打尹涛的手机，而手机那边一直有一个女声在提示：你所拨打的手机无法接听。

十分钟后，贾素素来到了市公安局的大门口，很快地跟一名警卫聊上了天，贾素素说，她跟尹警官是同学，明天有同学聚会，她想通知他，不知怎么回事，他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不知是不是出发了？

警卫说没有呀，我今天还看到他来着。贾素素说，他可能是刚办案回来，还没顾上开机呢。

警卫说，不可能，这几天我每天都看到他，他一直没出发，他是不是换号了没告诉你呀，要不，你进去找他吧，他办公室是四楼402。贾素素说不必了，那我让别的同学通知他好了，再见。

后来的贾素素想，恋爱中的女孩大脑都缺根筋，只有十分钟的路程，她却一直都没有来找过他。她对他的话一直都深信不疑。

回到“素素打印社”，贾素素一眼便看到了桌上的十字绣，绣面展开着，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瓣，晶莹剔透的露珠……

那是一朵哭泣的玫瑰吗？

接下来的几天里，贾素素以最快的速度把“素素打印店”转租出去，然后就消失了。

五年之后，贾素素重新回来，此时的她，已在本市拥有了一家连锁酒店。开业之际，邀请各界的名单上，贾素素特意吩咐手下务必给公安局的尹涛副局长送达请柬。请柬送出了，然后，尹涛就辗转打来了电话……

尹涛在电话里说，素素，果真是你呀，行呀，做大了，当大老板了，该刮目相看了，我马上去看你。

贾素素说，你不忙？

电话里的尹涛说，不忙不忙，你告诉我你的住址，我马上就来。

尹涛来之前的那段时间里，贾素素不止一次地踱到镜子前欣赏自己，她欣赏着镜中那个气质高贵的女人，差点笑出了声。

她想，自己这是干嘛，是想向尹涛证实什么吗？

那天他们的姿势很有意思，尹涛的身子彻底地倚靠在沙发背上，两腿有些不雅地微张着，两只胳膊也摊开在向阳花上，所有的这些姿势都说明尹涛是想把自己摆在贾素素的沙发上的，尽量地摆舒服。但是贾素素看得出，他是在故作自然，是在故作镇静，你看，他的腿在抖动，细长的手指在不停地敲击着沙发布面……贾素素又一次冲着尹涛笑了笑，给他把冒着热气的杯子往跟前推了推。

尹涛说：“素素，对不起，我当年实在是没办法……”然后尹涛就低下头，痛苦地撕扯自己的头发，那个样子，似乎是想要揪下一大把来。

看着尹涛的样子，贾素素有些好笑，她不说话，看起来就有些放任的意思了。好在，尹涛很快就停止了动作，他抬起头，眼睛红红地看着贾素素。

贾素素说：“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要说，我还要感谢你呢。”

尹涛一愣，然后又打着哈哈说：“啊对，该感谢我，该感谢我。”

尹涛恢复了常态，但是他的眼神游离，不敢在贾素素的脸上做过多的停留。

而贾素素那天却成了一个十足的优雅女人，尹涛说话的时候，她就礼貌地望着他的眼睛，点头，微笑，都是恰到好处；贾素素给他及时地续水，其间还给他削了只苹果，苹果的外皮被贾素素削得优美动人，风雅十足地扭动着身躯。

贾素素把苹果递过去，尹涛接过来“吭哧”就是一口，是上等的红富士，多汁，有乳色的汁液残存在他的嘴角。

手里的苹果让尹涛的话少了些，当他手里的苹果快要成为一个核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尹涛听了一会儿，然后对着听筒说“十分钟就到”。

尹涛站起身，脸上是意犹未尽的表情，他说某某地方又出了个抢劫案子，他要走了，他会再来看她。贾素素微笑着站起来，她准备着送客，就在贾素素伸手拉门的刹那，尹涛回身抱住了她，并在她的耳边低声叫着“素素对不起。”

贾素素有些好笑，她想，这是不是有些作秀？

贾素素把他轻轻推开，微笑着说，我不是说过吗，没什么对不起的，我还得感谢你呢。

尹涛怔了怔，低头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