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行路上的守夜人

□李建根

人生有很多选择。面对选择，你如何决断？遇到什么人，你会与谁同行？

矛盾的是，人没有选择的时候很安静。有时，当初批评你的人，最后是你要感激的人；你曾不喜欢的人，却成了你最怀念的人。

“心多烂肺！”对，就是“心多烂肺”！不知道你此前听没听说过这个词？之所以说它是“词”，是因为我并不确定它是不是一个成语，或者是一句“土话”。但我第一次听到它，是从我高中语文老师林先生口中知道的。

当时，他用“心多烂肺”这四个字，批评和告诫同班一个同学，意思肯定是贬义的。他说了这四个字后，就在班里流行开了。同学们互相说对方的时候，常常引用它。

最常见的版本是“你这个人，想七想八的——心多烂肺。”还有提高版：“这个也想，那个也想，结果啥子都没抓到——心多烂肺。”简洁版也有：“想法多了要不得——心多烂肺。”

很明显，我们每个人都从中意会到一种意思。至于林先生的解释，他没有说，当时也没人会去问。

这个词不是说我，却一直留在了我心底。

每当做事遇阻便萌生其他想法时，脑子里总会闪现出这四个字。以至于在后来的工作和生活中，我慢慢读出了它的另一面——“人没有选择的时候很安静。”当自己浮躁时，便提醒自己，做事要守正、专一，做好当下，切记“心多烂肺”。这或许就是自林先生因病逝世几年以来，我心里一直怀念他的缘起。

高一时，我在二班。林先生是一班的班主任，我的语文老师。高二文理分班，他成了我的班主任。高三时，他远走攀枝花支教。不想这一去，却成了永别。

林先生身材伟岸、皮肤白皙，梳着大背头，头发微卷，标准的国字脸，戴一副金丝大框眼镜。他常穿一套浅色正装，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上课时，林先生讲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字正腔圆，洪亮、低沉。这对刚学川普、舌根还打不转的我们来说，学好普通话，林先生是标杆。

《邹忌讽齐王纳谏》《触龙说赵太后》……林先生讲读文言文，声音抑扬顿挫，意思深入浅出，不觉中便把十多岁的我带回春秋战国群雄争辩的朝代。他让传统文化的气息浸润无声，直抵心中，令我至今难忘。

《唯坚韧者能遂其志》《良友》……每一次，林先生都端重、高昂地品读同学们的考试作文。他于无声中提醒我，作文作人当有原则。

《霜冷长河》《文化苦旅》……每节课前，林先生总会先读点课外书。从那时，我认识了余秋雨和他视野里的都江堰、道士塔、敦煌……主动开始思考一些关于友情、谣言、嫉妒、善良等方面的问题。

人性善变。林先生第一堂课给我的印象，也是他一直留在我心里的形象。

他儒雅，又给人冷面；博学，又使人心生威严。

完成课业的要求，说一不二；有违原则的事，从来不会妥协。似乎他不会主动和学生打成一片。他不轻易批评人，却让人一直怕被他点名。不怒自威大概就是这样。不苛言笑，内外冷静，言行一致，这些标签正是他作为老师坚守的本分——传道、授业、解惑和师道尊严。

时间，总会使一切沉淀。

2013年，正值壮年的林先生因病逝世。他寂静地走了，就像他悄悄地在医院呆了近两年，却没让更多的人知道。最后送别他的，只有几个挚友、亲人。

长久以来没啥动静的高中同学群，最近突然开始活跃了。回忆林先生成为同学们共同的话题。记忆中，那些曾经不喜欢亲近林先生的学生，现在却特别感激他、敬重他、思念他。

这或许正是真正为人师所应追求的，也是林先生不讨学生喜欢、甘愿落寞，却被学生长久记住其德操的原因。

窗外，皓月当空。

斟一杯酒，敬您——我前行路上的守夜人——林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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