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尔德家族的三代使命（中）

（中） 启尔德编写的《治病救人》一书，以当时四川总督锡良的照片作封面。

启尔德的儿子启真道。

启真道的第一任妻子启静卿

启尔德编撰的《民国四川话英语教科书》，2015年10月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

成都教案后，启尔德等人暂避上海。

回首在四川的几年经历感慨万千，最初只有一两个人支撑的诊所，后来逐渐有了起色。可是转眼一切化为乌有！

这时，摆在启尔德面前有两条路：一是离开中国回加拿大。史蒂文森正打算带精神错乱的夫人回国。史蒂文森与启尔德是大学同学，当初满怀憧憬一起来四川，如今见他妻子这般景象内心不免凄凉。其二，如果返回四川将面对更复杂的矛盾，也更危险的局面。自己该何去何从？

伤心/

启尔德的二次创业

被“廖观音”毁于一旦

暂住上海的启尔德整天都在思考这些问题。

年底，得知成都事态基本平息后，他毅然携家人从上海返回成都。

不但如此，他还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在被毁的四圣祠堂福音医院原址上重建医院。

这不但意味着那6名处斩者，以及17名流放充军者的亲属朋友会随时迁怒于他，也意味着自己每天要面对精神和心理的双重压力。

福音医院创建十分艰难，最初只有启尔德一个医生，房舍简陋，病人寥寥。后来余安、赫尔、王春雨等医生加入才逐步扩大。但又是一切从头开始。

1896年秋，启尔德在原址上重建被毁的医院，拥有25张床位。然而好景不长，1902年四川红灯教女首领“廖观音”起事，四圣祠礼拜堂和医院再度被毁。启尔德又一次遭受打击。

“廖观音”，女，金堂县人，在大家族排行中第九，故被称廖九妹。她从小喜欢习武，后来拜红灯教主曾阿义学“神拳”，开始借宗教宣传反清灭洋，其主要活动区域在华阳、简阳、仁寿一带。廖、曾二人将红灯教设棚为单位，由师傅传教：分每11教徒为一小棚，由棚首领指导练拳；每10个小棚为一大棚，借以约束组织团众。红灯教其他首领也化名为罗汉、神仙等，依托佛法来号召民众。

廖九妹也仿照观音菩萨的装束，经常身着月白短衫，头顶青巾，因此被一些人称为“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下凡”，“廖观音”也由此得名。

有一副对联可见一斑。上联为：打铁打钢打江山都是铁罗汉；下联是：救苦救难救黎民争效观世音；横批为:扫清灭洋。

镇压/

“廖观音”被斩首

教会获1500两黄金赔款

1902年春，四川大旱，社会矛盾更加激烈。义和团“杀洋人、杀贪官、打富济贫、抗粮抗捐、焚教堂、抗官兵、围州县”的口号吸引了不少为生活所困的百姓加入。在众多形形色色的义和团队伍中，廖观音领导的红灯教是最突出的一支。廖观音率领红灯教队伍血战龙潭寺，围攻金堂，直逼成都，打死清政府从二品大员孙烈全，并割下孙烈全的首级，以祭奠死去的红灯教同伴，令廖观音名声大噪。

一时间，红灯教聚集了上万人的队伍，所过之处焚教堂，杀洋人，劫富济贫……

更让清廷大为震怒的是，廖观音两次率队深夜潜入成都市区，打劫之余又袭击总督府。最后，清廷不得不在九月下旬调山西巡抚岑春煊率军入川镇压，并取代前任奎俊成为新的四川总督。1903年1月15日，廖观音被斩首，死时年仅十七岁。

1903年底，锡良(1853-1917)调任四川总督。经过反复磋商，1905年，教会获得清政府1500两黄金赔款。

启尔德等人用这笔钱修建一座新的更大的医院。大楼于1907年夏开工，由加拿大建筑师苏继贤负责完成。1913年1月30日正式投入使用，四层高楼气势恢弘、建筑精致，为成都近代建筑中的典范之一。

新建成的医院改名为：四川红十字福音医院。拥有病床120张，医师11人，开设内科、外科和花柳科等。开业那天，四川军政要员、社会名流、外国公使等到场祝贺。而医院也因为拥有当时先进的设备、最强大的医生阵容而成为四川最好的医院。

这是启尔德二十年不懈努力的成果。

1914年，华西协合大学成立医科后，四川红十字福音医院成为学生临床教学和实习的基地。后来，福音医院更名为仁济医院。

不久，启希贤负责的妇女儿童医院也扩建完成，拥有52张病床，成为四川最早的妇女儿童专科医院。

推广/

启尔德著《治病救人》

用总督锡良的照片做封面

1905年清廷废除科举，新的教育制度还未产生，基督教各差会决定联合在四川政治文化中心的成都创办一所规模宏大、学科完备的高等学府。于是委任毕启、启尔德、陶维新等人负责筹建。1910年3月11日学校正式开学。

由于该校是由英、美、加拿大三国基督教会的5个差会（美以美会、公谊会、英美会、浸礼会、圣公会）共同开办的，故名华西协合大学。当时成都人称“五洋学堂”。

1910年，启尔德所著的《治病救人》一书出版，他呼吁来中国的传教士用行动来表示爱心，强调医学更能减轻中国人的痛苦，延长和拯救他们的生命，能将爱直接体现在病人的身体上。并认为接触中国人的最佳途径是办教育。

为了有利于书籍的推广，征得四川总督锡良同意后，用总督着官服的照片做封面。此举果然在社会上引起较大反响。锡良是同治十三年(1874年)的进士，1903年底调任四川总督。在川期间他积极推行“新政”，不仅在当地设立各种学堂，还派大批学生赴日、美、法等国学习。他为官37年，是晚清时代一位政绩颇佳，贡献较大的历史人物。

启尔德深知在中国权威的重要性，只有得到上层官员的支持，才能在中国生存发展。否则，四处碰壁，寸步难行。

华西协合大学建立后，启尔德不但担任学校董事会的第一任主席，还亲执教鞭，讲授生理学、眼科和化学等课程。

致敬/

启尔德的《中文教材》

成为﹃民国四川话英语教材

启尔德不但是一位教育家，也是一位语言学家。他一口流利的四川话在与中国人沟通中得心应手，但他发现很多外籍人士依旧受到语言的阻碍。来中国的传教士事前都进行过中文学习，到上海后又再次强化培训，但中国幅员辽阔，语言差异很大。仅就四川来说，有时隔一条河，同一个字发音都不同。

于是，启尔德萌发了编一本四川方言中英文教材的想法，既可以帮助来川的外籍人士，也可以教授川籍青年学习英语，还能让在四川出生的外籍孩子中英文都达到较好的水平。

1917年，这本以四川官话成都方言以及周边方言为标准的《中文教材》由华西协合大学出版。当“换银元”、“坐轿子”、“提灯笼送人”、“找老妈子”等句子出现时，百年前巴蜀大地上的日常生活画卷也似乎被打开。

“你叫啥子名字？”——what is your name？“今天走得拢吗？走不拢？”——Can we get there or not？

当熟悉的四川“土话”与“洋气”的英语相遇时，百年前西洋人操一口四川话跟当地人交流的景象穿越而来。

2015年，启尔德的《中文教材》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再版，名为《民国四川话英语教材》。这是世界上唯一 一部四川话（英文）本土课本，也从一个角度展现了中西文化的融合。

1911年四川“保路运动”、“辛亥革命”相继爆发，清兵、革命军、以及百姓伤亡都很重。

启尔德以红十字会的名义，亲率医疗队奔赴火线，参与救助伤员。时值雨季，数月中只能赤足穿草鞋，走在泥泞的战场上，以他广博的知识救助伤员。其仁爱之心和人道主义精神感动了许许多多的人。

1919年，启尔德回加拿大休假，不幸染上肺炎病故。消息传到四川，受他惠泽的人莫不伤心难过，纷纷到祭祀孔子的文庙，为他举办了中国传统的祭奠仪式，以中国人的方式表达了对这位基督徒的敬意，并为他在成都修建了衣冠冢，以示深切悼念。

正如孟子所说：仁者爱人。爱人者，人恒爱之。

后代/

长子启真道与妻子

对华西协合大学贡献很大

启尔德的长子启真道1895年4月7日出生在乐山白塔街，因为能讲一口流利的四川方言，从小就常为父母以及父母的同事担任方言翻译。

启真道极有语言天赋，成年后在华西协合大学任教，是一位坚持以汉语教学、卓有成就的教育家和医学专家。曾担任华西协合大学校长的莫尔思称赞他，“是一位我们从未见过的经过最高专门训练的专家，他已能领导生理学的科学研究，他出生在中国，外籍教师中没有哪一位能像他那样讲一口地道的中国话。”

启真道在四川度过了愉快的童年，于1907年随母亲和妹妹返回加拿大上学，先后在多伦多大学主攻生理学、生化学，先后获得生理学硕士、医学博士学位。1921年结婚，妻子也是一位医学博士，婚后改中文名：启静卿。

同年9月，启真道与妻子，以及云从龙、黄思礼等人横跨太平洋到四川，开始另一段传奇的人生。他们是第二代加拿大志愿者。

启真道拥有与父母一样出众的演讲口才，在华西协合大学除了教授生理学、药理学之外，还教授英语等科目。先后担任教授、医学院院长、牙医学院院长。他最突出的贡献在生理学方面的研究和教学，不但对华西医科大学生理学有较大的贡献，乃至对中国生理学界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他经常说：“没有伟大的献身精神不能学医，比如，病人最脏的排泄物，他的亲人都不愿意料理，医生却还要拿去津津有味地反复检查。”

启真道是一个意志坚强的人，1925年为救助军阀混战中的伤员，不幸被流弹打中肩膀，历时四个月才逐渐恢复，留下永久性的残疾。

1932年，他深入到贵州西部山区进行地方病调查，发现该区很多居民患有氟斑牙，以及不少驼背、腰腿关节疼痛，关节僵直、骨骼变形的人，尤其是女性。这就是早期在中国确认的“氟骨症”病例。

我国是在1960年以后，才在山东、山西、河北、内蒙古、宁夏、陕西、天津、北京等地进行大量有关氟骨症的流行病学调查，并确认中国北方地区发病情况与饮水中氟的含量密切相关。

启真道除担任院长职务、教学、科研任务外，还对中国西部少数民族展开调查研究工作，曾先后担任《社会学杂志》的编辑和主编。他对西部少数民族的基本生理指标的测定，为他的社会研究提供了丰富准确的第一手资料。

启真道取得的成就包含妻子的心血。启静卿的父亲曾担任齐鲁大学教授，弟弟在河南从事医学教育。婚后启静卿除了照顾家庭、辅佐丈夫外，还担任眼科医生，为医学院、牙学院的学生教授儿科学、医学英语等。

1947年，启静卿突发脑血栓病逝，华西协合大学以她的名字为图书馆命名，纪念这位杰出而有爱心的加拿大医生。

徐杉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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