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股市又很火,让我一下子想起了当年的红庙子股票市场。
红庙子不是什么庙子,是成都市中心的一条小街。长不过200余米,临街都是一些旧式的铺面房,铺面房里大多是住家户。平时这条街很清静。1992年初,这条街出现了第一家证券行———四川金融市场证券交易中心。从此,这条街,就开始了不平常的热闹,开始了一段不平常的岁月。
1992年,经济改革浪潮在中国大地广泛掀起,金融改革和股份制改革更是改革的新潮流。身为中国西部城市,成都冲在了这股浪潮的前面。成都市一家钢管厂所属的工益公司发行了一种可转换债券,这种可转换债券可以在红庙子街做柜台交易。这种新型的金融品种,引起了成都市一些做国债生意和商人的注意。
红庙子街上的一家茶馆和成都市其它茶馆一样。喝茶是川西平原的民俗习惯,市民们特别是老成都,都喜欢去茶馆坐坐,泡上一碗三花,和亲朋好友聚一聚,聊一聊或下下棋,打打牌,搓搓麻将,乐趣多多。自从红庙子开始工益债券的柜台交易后,来这个茶馆喝茶的人越来越多,谈论的话题都是关于工益债券的,价格啦,交易情况啦,当然最关心的是债券的升值问题。渐渐的,交易中心门口和周围开始热闹起来,来了解工益债券的人和观望柜台交易的人络绎不绝。
冻青树的邮票炒家们也闻风而动转战红庙子,交易无涨停无跌停的“T+0”。
我们厂有个技术人员也常去这家茶馆,因为他也买了工益债券。这个技术人员对金融很敏感,早在炒国债时就小试牛刀了。他在茶馆里听到很多消息,回厂里上班时就跟我交流。我很感兴趣,就去了红庙子观看。那是1991年底,我一进街口,就见街边隔几米就有三三两两的人围在一堆,手里拿着一张营业执照一样的纸东西在晃,原来这就是川盐化股权证。当时川盐化股权证三千多元一手(红庙子炒股以千股为单位,称一千股为“一手”),他们谈好价格后,一边交钱,一边交换股票,交易就算做成了,如同菜市场买菜一般。
最初的红庙子分为两派,一派是买“工益”者,称为“白市”;另一派,则是买后来上市的川企“八大家”和其它股权证,称为“黑市”。
那是1991年下半年,第一批国企进入股份制改造高潮,四川的五通桥盐厂、金路、天歌、乐电、红光、长虹、长钢、广汉广华化纤厂等先后股改,发行股票(社会公开发行)。另外还有很多非国企的公司也股改,发行股权证(又称内部定向幕集)。这些公司的股票、股权证都印成一张张花花绿绿、八吋大小的纸质凭证,上面印着股份公司名称、每股面值、每张股数(一般为1000股)、董事长名字、公司注册地,等等。发行价格都是一元钱一股。
1992年春节一过,听厂里技术人员说红庙子的股权证涨了。我又去了红庙子。此时红庙子街边出现了三五个收购股权证的小桌子。果然,盐化股权证每股已涨到四元多。技术人员对我说,金路和乐电也要接近四元一股了,要和盐化一样,也要涨起来。我心动了,但心里又悬起在:自己每个月工资只有两百多,存了这么多年才存了三千多块钱,这些钱可是备急用的啊,如果拿去买股权证,几千元钱换一张纸飞飞,万一没人接招,这不成了一张废纸?万一有啥,亏了怎么办?想到这里,我心都收紧了,没敢下手。
到了3月,红庙子已聚集上百人,收购小摊发展到十多个,沿街排开,渐成集市。
不久,厂里技术人员又带来茶馆消息说,来自深圳的大户们在红庙子大笔收购盐化,盐化股票已涨到7元多了,金路、天歌、乐电也涨到了4元多!还说,凡是批为公众公司的票,今后会上市,都会涨!我连忙跑到红庙子,发现果真如此,好不后悔。红庙子两边街沿上,摆放的桌子越来越多。桌上放着股权证,这些股权证有的用塑料袋装着,像珍贵邮品一样错叠放在桌上,表示这些都可以交易。桌上还堆放着一叠叠钱,表示只要有人卖我就有钱买,那儿人气一天比一天旺。
一个星期天,我走进红庙子街口,看到有个人正在卖一种叫“倍特”的股权证,周围好多人都在买。那些人说,这个是才出来的股权证,价格比较低,往后会看涨。我看见那些人争抢着用3000元钱买一手,我琢磨着自己的钱正好可以买一手,也冲动地拿出多年积蓄,买了一手。当我从那人手中拿到这张像奖状一样的纸,宝贝一样放到军用书包里,背在身上。
第二个星期天,我一早就往红庙子赶,看到有举倍特股权证的就问价格。回答使我大吃一惊,每手3800元!我不信,就守在那里看,不停有人来买,成交价每手都是3800元。我激动不已———才买一个星期就赚了800元,那可是我三四个月的工资啊,赶快卖!我马上从书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倍特股权证,也学着那些人,双手举着股权证。不一会儿,就有人来问价格,我回答每手3800元。好几个人问了之后,其中一个回来买走了我的倍特股权证。我反复数好钱,放在书包里,兴高采烈地走了。一生中第一次赚钱,赚到红庙子的第一桶金,回家的路上,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感到从未有过的兴奋。
尝到大甜头后,我干劲更大了,每逢星期天就往红庙子跑,有时下班后也要去看看。这天,我感冒了,头昏沉沉的,很难受,但一想到红庙子,心里就好多了,背起书包就往红庙子跑。夜幕已降临,走到红庙子,看到路灯下一堆人正在抢买一种叫“亚新”的股权证,每手1800元。我也冲动起来,拿出书包里的钱买了一手,感觉头也不昏了,感冒也好了。买完第三天就是星期天,我又去红庙子,看到举亚新股权证的人就急忙问价格,回答吓我一跳:2650元一手!我欣喜若狂,拿出亚新股权证,刚举起就被人买了。才隔一天就赚了850元!我像在做梦。在红庙子这么好赚钱?
我被红庙子股市深深吸引,每天都向往着红庙子,去那激动人心的红庙子炒股。
天气渐渐热起来,红庙子炒股的气氛就如这天气,越来越热。很多人下了班就去红庙子。那时经常有这样的消息:有人卖了一手票,买了台大彩电,有人的股票已赚了几千元、上万元,相当于普通人两三年的工资了。红庙子的股票交易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黑市交易日渐火爆。街两边摆满了那些大买家的桌子,钱就一扎一扎摆在桌子上,没有吵闹打斗,也不会有人抢钱。
后来,一些大户自己不亲自在街边做股权证交易,而是雇佣一些人为自己打探行情并指定价格为自己在街边交易,给佣金。黑市出现了“串串”,就是自己只有一两手票的本金,在街口或街上的人堆里穿来穿去,动用三寸不烂之舌,以低价收那些不知行情的人的股权证,叫“打兔”,然后再已稍高价马上卖出去。一天不断买卖,吃差价。还有人把买家引到大户的桌子边,买大户的票,大户给点回扣。还有人专门帮大户收票。
有一天,我在街口听到吆喝:“快来买,1200一手,一会儿就赚钱。”见很多人都去抢,我也抢了一手。然后,就听见买的人喊:“快去街那个口子卖,那里已涨起来了!”我就跟着那些人跑到另一街口,以1400元卖了,不到一刻钟,赚了200元,好不痛快。
还有一次,我问街边一位眼镜:“你这‘亚细亚\’咋卖?”眼镜冷冷地说:“一千五。”我故作心不在焉地说:“你这是‘渣渣股\’,说个卖价?”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以一千三成交。后来把纸飞飞拿过来仔细端详,见上面印着一行字:成都国际亚细亚股份有限公司证券。猛然想起,成灌公路旁边铁丝网圈了一大块地,荒草丛生,竖着个广告牌,好像就是这个“亚细亚”。八字还没一撇就发行股票?我心里有点悬,想赶快把它卖掉,平推都可以。就在红庙子夹道中挤来挤去,挤得我满头大汗,最后一位时髦女士甩出一千五,把我手中的“亚细亚”接了过去。我很兴奋,不到半个小时,竟赚了两百!
红庙子炒股的那些日子,四川的股份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市场上随时都在出现新股票或股权证。那些股票或股权证都是专门的印刷厂印制的,有水印暗纹,一般不会有假。到了后期,个别股份公司还没来得及印好票证便匆忙向社会招股,就临时向缴款人出具一张财务收据为凭。股份公司着急,股民更着急,一拿到收据就跑到红庙子炒起来。也怪,大家居然对收据一样认可,同样,在街这头买,到街那头有赚就卖。红光股份(600083-ST博讯的前身)当时就是买卖的收据。
到了下半年,那条不到五百米的小街两旁,摆满各式各样的桌子,桌子上放着成堆的人民币,上面拉了电线,挂着电灯,准备夜间交易。每天从上午10点左右到晚上9点过,都有手持各种股票、股权证的人们前来交易,买进卖出,没有市场管理,纯粹是原始的自发交易。
后来,整条街已人满为患,炒股的人们不断向周边街道蔓延,红庙子附近的几条街上都是人。从锣锅巷到鼓楼街两百多米的街道上,桌子沿街摆着,上面码着一扎一扎地现金,招牌上写着20多种待收的股权证。十字路口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把街道都轧断了。很多人在锣锅巷口收一“手”,走到鼓楼街口就能赚上1000元。
我在红庙子小量炒股,半年多时间,资金就从原来的三千多炒到六千多,翻了一番。但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又一个星期天,我又去了红庙子,那里人如潮涌,我完全是被人流推着走的。我手里拿着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是自己前几天刚买的一手票。挤出十字路口时,才看到塑料袋里的股票不在了,我的心一下子落入深渊。再回头,一片人山人海。天啦,哪有股票的踪影!我瘫坐在红庙子的街沿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完了,那手股票是我花3000元买的,自己这半年在红庙子赚的钱全泡汤了!就这样,我在红庙子赚的钱糊里糊涂中又全部还给了红庙子。
文/黄雨 图/蒋永平
新闻推荐
上周,A股市场终于停下了疯狂的脚步。周二,沪指在创下3091.32点的年内新高后放量暴跌,当天跌幅达5.43%。随后,市场虽有所反弹,但运行节奏明显慢了下来,进入窄幅震荡格局。本周,大盘又将如何运行,A股市场似...
成都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成都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