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聚会， 还在用他的“公款”

每个人多少有这样的记忆，小的时候大人指着石碑上的名字说，这是某某祖祖，你给他磕个头吧。拜虽是拜了，但对这个祖祖，最多只是知道了名字里那二三个字。

我们在清明节的时候，发起了一项征文活动，请家里老人向后辈讲前一辈人的故事；或请后辈向健在的长辈，了解墓碑上名字背后的往事。我们收到了很多征文，大家梳理过往，铭记祖辈留下的精神财富，或许，这才是我们记录这些故事的初衷吧。

四川省档案馆

成都商报社 联合出品

每年的传统节庆日，我们武家凡在成都的后人们都要聚在一起，虽然爷爷和婆婆早已不在人世了。

团年饭用武家长辈们的话来说，叫做吃 “公款”。爷爷走后，留下一套他晚年居住的房产，房子出租，所获租金年年用于家族聚会的开销。我想长辈是借此告诉后人，年年今日，岁岁今朝，千万别忘了祖宗。

爷爷的故事，我听长辈讲过很多次，但他留下的自述，不过百余字。爷爷名叫武子诚，出生于1911年，祖籍陕西米脂，因躲避灾患，幼年随父母逃荒入川，父亲病故后，母亲把他和他哥哥送去成都一家染坊做学徒。爷爷后来学做生意，在当时改变了家庭的命运，他与人合伙创建了贸易公司，开办了南华百货，参资入股做了银行的襄理。1949年后受人民政府所邀，成为成都市第一届工商联筹委会委员。

爷爷在25岁时，有了他第一个孩子，那就是我母亲，时光又流逝了26年，才有了我。因为他觉得外公有个“外”字不好，所以我从会说话叫人时起，便称外公、外婆为爷爷、婆婆，至今已这样称谓了半个多世纪，已叫进心里去了。

从我记事起直至成人，每每一见到爷爷，他总会笑眯眯地回忆起小时候，我喜欢坐在堂屋那高高的门槛上，一不小心便后仰摔地的情景。我知道，那一刻他老人家心中是快乐的。

我心中的爷爷，是一个大写的人，一个几近完美的人。他是家族的脊梁，曾在商业上取得过很大成就。我更惊异于没读过多少书的爷爷对于传统文化的推崇，尤其是对传统人伦理念和家庭观念的忠诚践行，于后辈影响深远。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爷爷用他的行为，潜移默化地雕刻并塑造了我们家族的灵魂。

为人子，爷爷讲究个“敬”字。无论是在辛苦做学徒时，还是创业经商、成功发达之时，直到后来成家生子，爷爷一生对他的母亲极尽孝道，日日晨出晚归执礼请安，关怀照拂无微不至。并教育其子女恭敬祖祖，不得无礼，直至瞻供善终。

为人父，爷爷讲究个“严”字。爷爷对子女的管教极严，不溺爱，他的几个儿女没有因为家里富有而放弃追求，他们后来都在各自工作领域有所成就，在这众多后代中，更没有一个子女背叛或抛弃家庭。

为手足，爷爷讲究个“义”字。他的哥哥与他一起当学徒，后因染上吸食大烟的恶习而久病不愈，抛下妻儿先去了。此后，爷爷义无反顾地承担起寡嫂和两个年幼侄儿的供养责任和义务。哪怕后来爷爷处境艰难，也拼尽全力将这两个侄儿都培养成了大学生。回过头再来看，爷爷自己的亲生子女中，竟无一人被送去读大学。

为人夫，爷爷讲究个“诚”字。爷爷那个时代，以他的财富、地位，依当时的社会风俗而言，多娶几房也属平常。然而，爷爷固执地坚守在传统老套的路数里，终其一生，和婆婆白头偕老。一生中养育了那么多的儿女，过程之艰辛，难以细数。

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们相互搀扶着，共同经营着这个大家庭，共同应对家族的起伏兴衰。

爷爷已经去世20多年了，将来，我的儿孙们，恐怕也只能从他们长辈的口述中，从文字和老照片中去阅读他们祖先的历史和故事了。

但爷爷在我心中的形象，不会随着时光变老，且将伴随我们一直走到生命的尽头。

（郭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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