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生子女的哀与愁

知乎上有人讨论，独生子女是什么体验。高票回答是：不敢死，不敢穷，不敢远嫁，因为他们只有我。

最近，咪蒙的一篇《独生子女不敢死，不敢穷，不敢远嫁，因为父母只有我》在独生子女群中引起很大共鸣。很多人说，简直都看哭了。

因为作为独生子女，小时候忍受孤单，长大了还要承担全部责任，不敢死，不敢穷，不敢远嫁，甚至不敢抱怨，那种孤立无援，那种不敢懈怠，不是独生子女的人，根本无法体会。

曾经，我们都觉得独生子女是最幸福的一代，是家里的小皇帝小公主。但看了这篇文章，才发现，独生子女的苦与忧，或许超过我们任何一代人。

A

不敢报忧

片段一：

高三，我曾经在繁重的学业中，有一种智商已经不太够用的感觉。午夜梦回，心情沮丧之时，给家中的妈妈打去一个电话。本来只是想随便吐吐槽，享受一下母爱的关怀。但是故事的反转就是这么猝不及防。三天之后，我收到一个巨大巨大的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两个最大号的塑料袋，一袋装着剥好的核桃仁，一袋装着新疆大红枣。并且附书一封“按时吃，要检查”……从此，每天妈妈的电话开场白就变成了“吃了没有？好点没有？就是要多吃点才会好”。耳提面命之下，我只好偷偷拿着这些东西去投喂我的“中国好室友”们。当然，故事的结局就是，宿舍八个人，集体上火，嘴上起泡。至今对核桃红枣免疫。

片段二：

上大学了，在广州，离家很远，过年回家，爸爸妈妈总会到机场接我。因为出发地和目的地的温度实在不在一个频道上，所以我的着装风格总是免不了被他们吐槽一番。基本情况是这样的——我妈看见我，我本来以为她会给一个拥抱，结果她很直接地往我大腿上一拍，然后以周围至少五个人能听到的分贝，对我说了一句我只想掩面逃跑的话：“你怎么又不穿秋裤！装什么要风度不要温度！”然后立马拿出一件样式敦厚的棉衣给我裹上，顺带还被拉去洗手间，换上被小伙伴们吐槽无数次的秋裤。当我终于看起来像个包子了，才能顺利走出机场大门。

片段三：

工作了，还是离家很远，还是在遥远的广东，只是“收假综合症”患者从我变成了我妈。2016年的春节，加上往返时间也只能休9天。于是大年初二一过，妈妈便开始碎碎念“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没吃啊？有没有什么想带回去的？你带着不方便，要不要回头我给你快递什么吃的啊？”在返程航班的头一天，妈妈他们送我去机场，晚上8点酒足饭饱准确说已经有点撑之后，一家人在航空港散步，我随口说了一句：“其实大四那年在航空港吃过一家花溪牛肉粉，味道还可以。”我妈立马拉住我的手：“那现在去吃吧。”

龙应台那句“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被奉为形容亲子关系的经典，但是对于独生子女家庭而言，唯一的子女寄托了父母太多的爱，有时候这样的爱里面甚至没有了自由。但是扪心自问，有多少父母可以真的只是目送自己唯一的子女渐行渐远而不是想着尽量多陪伴TA一段？又有多少子女在离开了原以为缺乏自由的家之后可以做到不回头看？至少，我不可以。

（林怡）

B

不敢穷

我妈有时会跟我说这样一句话：“咱家就你这一个孩子，又当女儿用又当儿子用。”不知不觉，我也在内心深处认可了这一点，努力做到“一个人当两个用”。感谢现代社会的发展，再用不着扛煤气罐，也无需亲自干什么重体力活，只要经济上负担得起，就可以帮爸妈搞定很多事情。

当然，经济上负担得起，就成了一个独生子女格外需要的前提。毕竟，除了基本的生活外，你还得有点出息，给爸妈提供一些“长脸”的资本。不说别的，最近我妈的初高中同学建了好几个群，每个群里的老年人不是聊孙儿孙女，就是说自己跟着女儿或儿子到哪儿哪儿耍了。幸好我前两年掏钱给爸妈报了个欧洲旅行团，让他们去欧洲玩了一圈，才让我妈不至于在群里“败下阵来”。

有了孩子，爸妈也热心帮我带，我则每个月给妈打3000元钱作为辛苦费，当然更重要的是让她在面对那些“居心叵测”的打探时，可以云淡风轻地回应一句“我女儿女婿是给了钱的哈”，表示自己并非免费劳力。

平时，老妈经常在我面前抱怨，或者说唠叨。那些唠叨的话题，也多半来自她的前同事、老同学们，比如某老同学的女儿曾经是个学渣，后来在相亲网上认识了个博士，成功嫁了，于是父母每天幸福感爆棚；另外一个前同事的女儿也是，当年成绩很孬，嫁了个能挣钱的女婿，于是这位丈母娘有事没事就在群里叨叨自己如何享女婿的福。

诸如此类的唠叨听多了，心里还是有点烦，也不想老妈总这么心理不平衡。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说：“妈，我每个月给你5000吧，然后再给你报个去美国的团？”

我妈吓了一跳，赶紧安慰我：“不要不要，你有这份心就够了。妈也就是唠叨一下，其实我也晓得，她们的女儿自己不能干，全部靠男方，日子也不好过。她们虽然是丈母娘，但在女婿面前完全没得地位，不像我，我就敢对你老公呲牙，有什么看不顺眼的我想批评就批评。你知道我为啥有这个底气？因为我女儿自立啊，自己就可以养活自己还有小孩！”

听到这句话，我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了。作为父母唯一的依靠和骄傲，我要多努力才能让他们活得不憋屈？（雅然）

C

不敢远嫁

为了我的婚姻，我爸妈操碎了心。

前夫在和我结婚前，还追过一个条件更好的女孩，因为没追上才决定跟我定下来。我得知此事后想跟他分手，可我爸妈觉得，在法国找个知根知底的同胞组成家庭不容易，就劝我原谅他一回。“只要结婚后能好好过日子，就行。”我爸说。

可惜，结婚后也没能好好过日子。结婚第四年，我们还是离了。

出乎意料的是，当我忐忑地给爸妈打电话说到自己的决定时，他们非常坚定地支持了我。

这次办完离婚临走前，我妈告诉我一件事，说着说着连我爸都跟着掉了眼泪。我记得，那是我儿子出生才两个多月的时候，爸妈从成都飞来巴黎看我，我前夫就在离机场不远的地方上班，但他却不肯去接我爸妈。我只好自己抱着孩子坐地铁去戴高乐机场。

我妈说，当她和我爸看到我的时候，心都碎了——我蹲在地上，头发披散着，慌慌张张给孩子冲奶粉。先是水烫了，赶紧去旁边饮水处接凉水调，一会儿又兑凉了，再打开保温杯加热水……

“当时我们就觉得，真不该让你嫁给这个人，太可怜了。后来我和你爸趁你不在家找××（我前夫）长谈过几次，道理都说‘焦\’了，还是没用。”我妈揉揉眼睛，“我们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不是拿给这种人欺负的，与其这样过日子，不如离了算了。”

离婚后，爸妈来法国的时间明显增多了，帮我带孩子，给我做饭。我爸是个很喜欢热闹的人，也爱打点小麻将，常抱怨吃不惯西餐，但为了我，他全都默默克服了。

前阵子发生了一件事，真是吓坏了我：有天早上，我妈忽然在家晕倒了，还呕吐，我爸不会法语，吓得手足无措，正在上班的我接到爸爸的电话，立刻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幸好，医生说我妈是因为耳朵深处的一个神经紊乱引发的，类似严重晕车那种症状，没有大碍。我这才放下心来。

但在那之后直到现在，有时候半夜想起远在国内的父母，心里还是挺难过的——如果他们在国内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哪个替他们打急救电话，谁去照顾他们？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深深地自责：嫁这么远，有什么意思呢！（Christy）

D

不敢生病

那年上着上着班，突然肚子一阵绞痛。以为是胃病，于是请了假回家休息。

到家时，我爸我妈正在院子里和老街坊打麻将。我爸听说我胃不舒服，首先就从麻将桌上抽身起来了，“你们耍哈，我回去给她弄点稀饭……”吃了几口稀饭，我妈也回来了。“好些没有？走，我们去医院嘛！”当时我真的没有特别难受，就让他们下楼接着玩，我睡一觉就可以了。我妈不走，非要守着我。我爸也说，麻将改天再打。

到了晚上，肚子还是隐隐作痛吃不下饭。这下爸妈急了，非送我去医院不可。到了医院，挂号、问诊、抽血、化验、缴费……我爸60多岁的人了，上上下下跑得气喘吁吁；我妈小小的个子扶着165cm的我已经很吃力了，心里又慌，又不敢表现出来……

化验结果是急性阑尾炎，要立刻手术。医院没有床位，需要立刻转到城东病区。我妈陪着我坐进救护车，我爸回家收拾好东西后再往医院赶。两个老人就这么守了我一宿……麻醉醒过来也不放心，直到我放了屁他们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因为医生说，“放了气，手术才算成功。”

看到爸妈那如释重负的表情，我当时

好想哭——是啊，都六十多岁的人了，他们只有我一个女儿，如果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怎么活！（周浅易）

E

不敢高飞

也不是没想过要独立，趁年轻出去搏一搏。

那一年，春节刚刚过完我就买好了飞往北京的机票，想要去那儿闯一闯。怕父母难过，悄悄地收拾了行李，临出发的前一天才跟他们说了我的决定。

我爸一贯沉默，第二天中午，默默做了一桌子我爱吃的饭菜。我妈还是絮絮叨叨的，说北京还在下雪呢，把羽绒服都带上；一个人到了那边要注意安全、要按时吃饭；有事一定要给家里打电话，缺钱了更要说；北京不好的话，不怕，马上回来就行……

下午，航空公司的车来接我去机场。说好了就送到大门口的，结果我刚坐进车，我妈迅速扫了一眼车内，然后问司机：“您还接其他人吗？我女儿要去北京了，我……要是您的车还坐得下的话，我能陪我女儿去机场吗？”

虽然在父母身边长到二十多岁，工作那两年也常常出差，我妈在我心中的形象其实一直挺酷的，她和我爸从来没去机场接送过我。那天，她突然这么一问，我当时就懵了。

后来到了机场，我妈一直静静地跟在我身后。她的目光一直紧追着我，从换登机牌，托运行李，到过安检……我回了好几次头跟她挥手再见，让她赶紧坐车回家，她就是不动，就那么笔直地站在人山人海之中，那么小小的一个身影，不断地冲我挥手再见。

到北京后，每次打电话给我妈，她总说，“家里一切都好，你好好干，不用担心我们哈。”

后来我才知道，这期间其实我爸生病住院还做了手术。我妈天天买菜、做饭，家里医院两头跑，她既不敢给我说（怕我担心，更怕我丢了工作），又没得其他的子女可以依靠，就一个人把它硬扛了……

第二年春天，我从北京回到了成都，从此再也不敢有出去闯一闯的念头了。（李嘉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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