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红“小伟火了!”当一条条展示着自己矫健身姿的“热门”、“头条”从四面八方的朋友那儿汇到石神伟的手机上时,他正在泉州工地上忙着。石神伟,去年已经在网络上小有名气的“搬砖小伟”,现在已经从网络走入主流媒体。上月,一篇《残酷底层物语:一个视频软件的中国农村》的文章,更是将小伟和他们这个群体,展现在大众面前。
网游少年
(在网吧玩到早上5点半再回学校,上午的课一般不听,到中午,洗把脸,吃点东西,人才清醒。)
网络上一次改变小伟的生活是在他十五六岁的时候。
如今成为新财富风口的“网络游戏”,在当时被许多人认为是“误人子弟”的,千千万万的孩子因沉迷游戏而荒废学业。
小伟就是其中之一。初中住校,夜里等老师来寝室查完房,他们一屋子12个男孩,大部分都会翻墙出去包夜——从晚上8点到凌晨6点,上10个小时网要6块钱。
小伟他们一般会玩到早上5点半再回学校。上午的课一般不听,堆高一摞书安心睡觉。到中午,洗把脸,吃点东西,人才清醒。
对当时为何如此沉迷网络游戏,小伟的解释是这是一种风气,“大家都上网,你不上没有共同语言”。
网络游戏里肆意征战的快感也吸引着小伟。他性格内向,现实生活中没有太多朋友,在网上杀怪、和人PK,会很满足。他算不清自己在游戏里充了多少钱,“只要口袋里有钱就会充掉”。
全身心投入游戏的他,倒也挣得了自己想要的地位,刷了不少装备和怪物,挣了几千万游戏币。他本想靠这个补贴现实生活,却第一次尝到了社会的艰险。
被骗得最狠的一次,他用2000万游戏币和人换真钱,这本该值200人民币,但对方给了他一个假网站链接,“感觉这个社会真阴暗,特别绝望”。
小伟所在的湖北大冶市龙角山村,许多人以外出修建仿古建筑为业。多年来,小伟的父母和叔伯辗转全国,修建着各种寺庙、牌坊。小伟一年最多见父母两三次,他奶奶最忙的时候,得照顾4个孙辈的饮食。
不出意料,小伟没考上高中。2010年夏天,在家玩了一个月后,他踏上父亲的老路,走向了工地。
手机达人
(怀揣和孙少平相同的不甘平庸,小伟无法像其他工友一样,安于玩手机,看小说。)
第一次到工地,体力活把16岁的小伟累坏了。他的工头,也是他的大伯。因为瘦小干不好活,大伯经常声音洪亮地在工地上骂他笨。小伟想过夜里坐火车逃跑,但没钱。
一个半月后,小伟拿到了人生第一笔工资,2000多块钱。挣钱太不容易了,他觉得不能再用到网游里,当年回家就删了自己所有的号。但他在网络上找到了新的精神家园:百度励志吧。
在泉州工地的卧室里,床尾的一叠书中,小伟翻看得最多的是《方与圆全集》,这本书教人如何处事、说话、设定目标,在现实中获得成功。
夹在几册书之间的,还有一个辗转多地的黑色笔记本,小伟用它摘抄励志段落和语录。
小伟最喜欢的一段摘抄来自《平凡的世界》,他是在贴吧的一个帖子里看到这本书的:“我们出生于贫苦的农民家庭——永远不要鄙薄我们的出身,它给我们带来的好处将使我们一生受用不尽;但我们一定又要从我们出身的局限中解脱出来,从意识上彻底背叛农民的狭隘性,追求更高的生活意义。”
这是小伟最喜欢的角色孙少平说的。小伟觉得孙少平身上有一种野性,他不甘于在村里待着,觉得远方有一种东西在呼唤自己。小伟也欣赏孙少平的工作态度,他不怕吃亏。
他曾把这段话作为视频配文发到快手APP,成就了自己的第一个“大热门”,播放量超过200多万次,点赞17万次,一下子加了4万个粉丝。
怀揣和孙少平相同的不甘平庸,小伟无法像其他工友一样,安于玩手机,看小说。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看到一个国外健身视频,便想跟着学。很快,他加了一个健身群QQ群。顺风旗、俄式挺身、龙旗……脚手架是现成的单杠、双杠,日复一日的训练,他学会了越来越多的动作。
最新网红
(“搬砖小伟”红了,他相继迎来了第一次挣广告费,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上电视节目……)
小伟渐渐产生了这样一种工作态度:工作是热身,训练才是真正磨练意志的时刻。在搬木头或组装大梁的时候,小伟会默默想这能锻炼到哪块肌肉。由此他认为,自己不是在为别人工作,而是在为自己工作。每天5点半起床,一天工作10个小时便不那么难熬了。
2013年前后他练得最投入。在江西宁都,他拉坏了宿舍上铺的铁栏杆;在湖北野山关,他从钢管上跳下来时,踩到了一颗钉子;在西安,他第一次练单杠倒立,失误,头和脖子着地,被工地老板大骂了一顿。
看了书,他也开始考虑人情世故。天热的时候,他会给工地的师傅买冰雪碧。这样别人对他训练,对他做工都会多包容着点。
去年3月,在泉州的工地上,他第一次体会到“火了”的感觉。那会儿他在修天王殿,已经在快手APP玩了半年左右——也就是把自己的照片、视频编辑发上去。那会儿,他还没开始演练日后吸引更多眼球的花样跳杠,而是在下班后的工地旁光着膀子做了一个倒立俯卧撑。
出乎意料的是,这条倒立俯卧撑的视频火了,播放量越来越大,震动提示音不断响起,一排排的“666”(表示玩得溜),“强”像浪一样上涌。不顾第二天早上5点半就得起床干活,当晚他刷手机刷到夜里12点,“特别兴奋,特别激动!”
他没有跟任何工友说这件事,他当时并不觉得这值得一提。而这次热门却渐渐影响了他的生活……
百万粉丝
(音乐要配好,标题要取好,时间不能太长,最好不要超过1分钟——这是小伟总结出的热门规律。)
就在第一个倒立俯卧撑上热门没多久,小伟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广告。此时,他已经靠发各种励志健身视频积累了十几万粉丝。
一个卖鞋子的微商给小伟私信,请他在主页为自己做广告。小伟报了一个价——5000元,最后谈到4000元。其实5000元真的是他随口一说,以前卖游戏币他被骗过,他以为这也是一个骗子。但当看到支付宝账户余额多了4000元的时候,他才终于放心。这件事小伟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有特别庆祝,就是一晚上偷着乐,这可相当于他大半个月的工资。
刚开始玩的时候,小伟没想过赚钱,看到别人点赞,说他牛,他就高兴。
而在粉丝逐渐增多,能提供经济收入之后,他有了新的动力,开始研究如何上更多热门,如何维系粉丝,如何拍创意广告,他学得很快。
音乐要配好,标题要取好,时间不能太长,最好不要超过1分钟——这是小伟总结出的热门规律。
现在,小伟熟练地掌握了一套用手机编辑视频的流程,简单的就直接用快手拍,复杂点的,就用小影制作好,导入电脑,再用格式工厂软件转换成快手的格式,放到快手目录下。
前阵子在陕西的一个工地,小伟有很多相对满意的视频,因为那会儿一起打工的表弟在帮他做摄影师。比起固定机位,摄影师能更好地找角度,追踪运动。
表弟迅速掌握了各种拍摄手法,比如先拉一个近景,拍局部肌肉,再换一个角度拍全身动作。他干脆把自己的快手名改成了“御用摄影师”。
虽然在快手上收获了100多万粉丝,但在现实生活中,石神伟始终形单影只。他很享受这种状态。到成都的时候,坐在车里看街上的行人,他觉得他们脸上写着疲惫。他喜欢在山里修庙,正好自己默默健身,“追求自己想要的。”
前路何方
(他背部曾严重拉伤,脊椎轻微错位,他很少做足防护措施。他只知道,现在自己不能停下。)
成为“网红”后,小伟又陆续参加了《极限勇士》和《中国梦想秀》,但小伟“健身励志之路”其实也是脆弱的。他背部曾严重拉伤,脊椎轻微错位,由于工地条件有限,他也很少做足防护措施。他只知道,现在自己不能停下。
小伟并不讳言,快手上的广告已经为自己带来了数万元的收入。平时工地上包吃住,远离城市花不出钱,一个月7000元左右的工资,加上自己在快手上挣的钱,他都存起来了,做以后的打算。
“我不能依赖快手,每天光靠快手打广告没意思,万一哪天软件封了呢?这是一个辅助,懂吗?”
他房间的地上放着一根室内单杠,这是他的下一步打算——开淘宝店。半个月前,他已经激活了自己的店面。这根单杠是样品,他试了下质量不错,已经进了140根到老家。
他同时考虑着这样几件事:一个电影编导邀请他7月去贵州拍戏;端午节期间,有个运动节目联系他18日去北京选角;还有好几家媒体记者联系他要求采访。
“现在上热门好难,要创新啊!”夜雨淅淅沥沥,小伟坐在床上轻轻自语。他拿出手机,回复了一条称赞自己的私信。
(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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