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燕归来

清明之后是谷雨，正是燕子归来的时候。

绿肥红瘦，花的盛宴将尽，四野已是一片逼眼的青翠。摇摇的绿意中，蓦然会开出几枝红花，让人生出小小的欢喜。

这时候，不妨寻个有些古意的地方走走，譬如已去过好几次的大邑新场。小桥流水、旧院深宅、浣衣的女子、弥散的炊烟……熟悉、亲切，然后让人沉迷。

一眼就爱上的，是从上游引进镇子的小河。河上石桥众多，远近相望。站在任一处举起相机，都有满意的收获。

漫步在石板老街上，人变得十分放松，心中一片宁帖。旧时的记忆像春水一样波光粼粼，涣涣而来。

爬满时光刻痕的老街，亦真亦幻。行走其间，恍惚融进了棕黄的旧照片。

瓦房后面，是绿烟罩河，鸟鸣声声，春意盎然。

我们一行老友，就这样走进了新与旧的时光交叠中。

忽然，有什么物事从头上一掠而出。定睛看时，这电光石火般掠过的是燕子。它们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形，倏然间，无影无踪。

街檐下，有新筑的燕巢。绒绒的，有几个黑点攒动，镜头拉近，是一窝雏燕。正惊喜间，黑影掠过，吱吱的鸟鸣响起。喔，是燕子妈妈回来了：它衔来新捕的昆虫，哺喂窝中的宝宝。

只三四秒工夫，燕妈妈就飞走了。巢里几只张开的嘴，逼着它继续下一轮的捕食。

就这样，燕妈妈来而复去，去而复来。在乳燕欢快的叽喳声中，朋友们用相机记下了难忘的片段。

顺着老街的屋檐搜寻，喔，燕巢还不少呢！它们大多有竹片托着。在房主搁放的竹片上面，一口涎一口泥，燕们把自己的家一点一点地筑了起来。

归来在朋友圈晒照片，感慨跟帖不断。

是啊，燕子和我们一起古老过。它曾经抚慰过祖祖辈辈的心灵。“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一直到遥远的《诗经》，也有“燕燕于飞”的歌咏。

而我们，从小就会用蜡笔涂画长尾如剪的燕子，我们的孩子，也从小就学会了唱“小燕子，穿花衣”。

朋友们最感动的，是燕子哺喂幼鸟的场景。精瘦的身躯，显示着燕妈妈捕食的辛劳——它的停留，短暂得让众多相机空忙好久。

雏燕对着镜头却一点不怕生。它们的眼睛，晶晶亮——有妈妈在，就没有忧愁。

人和动物有天然的心理联系。人类虽自称是“宇宙之精华，万物之灵长”，但进化中的变异，常常要让人从动物的“善”中去反省自身，重新发现并捡拾起最朴质的情感。

“鸦有反哺，羊有跪乳”就是这样一面代代传承的镜子；“劝君莫打三春鸟，儿在巢中望母归”，则有沉痛，有惭愧，有对生命和人性的深深反思。

而今天，辛勤哺喂幼雏的燕子，又用出自天性的亲子之爱，铮然拨动了朋友们的心弦。

此时的新场古镇，槐花的浓香渐渐消退，惟余青白色的花序，垂垂于老屋窗前，点缀着和平和安宁。

马蹄莲在水边静静地开，长满青苔的水车在咿咿呀呀地转。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以后的日子，或许在风雨如晦或许在春暖花开，这种美好会遽然间一下子启封。

我会想起燕巢里那些滴溜溜的小眼睛，想起它们在时空碎片里穿行过来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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