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尔德家族的三代使命（上）

1891年第一批来四川的加拿大人士，启尔德（后排右二）与第一任妻子。

启尔德与启希贤在成都结婚留影。启尔德的同事大都着中国服装参加。第三排左一为赫斐秋。

青年时期的启尔德。

启尔德夫妇与他们的中文老师。

□徐杉文/图

启尔德（Omar L .Kilborn）（1867—1920）不但是一位医术精湛的大夫，也是一位杰出的教育家。他还未满23岁就获得加拿大皇后大学医学博士学位。该校1841年根据维多利亚女王的皇家宪章建立，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名校，其中尤以生物学、医学出类拔萃。在医学之外他还获得文学硕士、化学硕士学位，又曾在爱丁堡、海德尔里深造。丰富的知识储备为他日后在四川开辟医疗事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1891年10月，启尔德与第一任妻子詹妮·福勒远渡重洋来中国时年仅24岁。一行人在上海登岸，经过一段语言强化学习，再辗转到成都，已是第二年初夏。

千头万绪，方言、气候、饮食等种种不适应。而更令人悲伤的是成都爆发的霍乱使詹妮·福勒不幸染病。她与启尔德同龄，也毕业于皇后大学，是一位文学博士。

A

关于爱情

我爱情的愿望是极其卑微的，我并不想遇见一个更美好的人。——威廉·莎士比亚

沉重打击

妻子来成都后患霍乱去世

那时，还没有治疗霍乱的有效药物，加之盆地夏季气候潮湿闷热，病症来势凶猛，剧烈的腹泻和呕吐使人很快衰竭。身为医生的启尔德对妻子的病也束手无策。两人在来中国之前刚举办了婚礼，青春、爱情似乎与憧憬、美好、浪漫紧紧相连。然而残酷的现实如重锤砸下，彻底幻灭他们的美梦。

1892年7月10日詹妮·福勒在发病18小时后去世，据她到达成都还不到两个月。是第一个在四川去世的加拿大人，也成为这次成都大瘟疫死去的30万人中的一个。

詹妮·福勒甚至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取一个中文名字，那时来中国的外籍人士，为了便于与当地人打交道，都会取一个中文名字。

詹妮·福勒的死给启尔德沉重打击，悲伤如一张沉重的网无时无刻缠绕他，几乎使他窒息。他只有用身体的极度疲劳来排遣内心的痛苦，没日没夜为筹办诊所操劳。

这一年11月，位于成都四圣祠堂北街的诊所开业。这是四川第一家西医诊所，取名福音医院，是西医入川的里程碑。然而，现实却给他们的热情一瓢冷水，新开的诊所冷冷清清，大多数时候是一整天无人光顾，甚至连过路的人也刻意回避躲闪。就在诊所陷入困境时，另一批加拿大人士到达上海，因为语言障碍以及对中国习俗不了解，启尔德被派去迎接。

碰出火花

颠簸的木船因爱情而浪漫

令启尔德没有想到，新来的人中有一位女子，名叫Retta Gifford，在当时女性很难被允许学医的情况下，她竟获得加拿大多伦多大学医学博士、化学硕士等学位。

Retta Gifford来中国时已经28岁，这个年龄尚未出嫁，又去遥远陌生的国度服务，她已经发誓不谈婚论嫁，把自己的一生献给医学事业。

然而，缘分天注定。当Retta Gifford与启尔德相遇时，爱情之火被点燃。那时从上海乘船到成都大约需要2-3个月时间。漫长的旅途，狭小的空间无意间给启尔德提供了频繁接触Retta Gifford的机会。她准备在四川创建妇孺医院的想法，让启尔德刮目相看！渐渐地，启尔德受伤的心被抚平，而Retta Gifford也被这个比自己小4岁、却才华横溢的男子吸引。

于是，破旧颠簸的木船因为爱情承载而变得美好浪漫，旅途结束时他们俩宣布订婚。

Retta Gifford与启尔德订婚的消息在加拿大引起轩然大波！那时妇女被认为不适合做传教士，妊娠、分娩、照顾孩子等，难以保证全身心投入工作。因此，一旦申请做女传教士，必须向教会签约保证单身不结婚。

Retta Gifford来中国之前就与加拿大教会签订了这样的合约，如今她违约意味着将受到严厉的惩罚。启尔德安慰Retta Gifford：让我们一同面对吧！

教会恼怒

取缔资格退还来中国船费

Retta Gifford因为与启尔德的爱情受到严厉处罚，除了薪水之外，传教士资格也被取消。

1894年5月21日启尔德与Retta Gifford在教堂里举办了婚礼，在成都的朋友以及少数清廷官员和家属参加了婚礼。

这一天，启尔德正好抵达成都两年。然而，短暂的两年却让他经历了人生中刻骨铭心的悲欢离合，大起大落。

婚后Retta Gifford取中文名：启希贤。英文名字加上丈夫的姓氏：Retta Gifford. kilborn。

启希贤因为追求爱情受到惩罚。可她并不是第一个被爱情征服的女传教士。两年前与启尔德一同来四川的Brown小姐，也就是后来的史蒂文森夫人也犯了同样的“错误”。Brown也曾立志单身，才得到教会许可到中国工作。不料Brown在来中国的游轮上，猝不及防地与史蒂文森坠入爱河，并在上海登岸后举行了结婚仪式。这件事令教会大为恼怒，立刻取缔了Brown的传教士资格，甚至连来中国的船资也被要求退还。

B 人生波折

人生就是一场对种种困难无尽无休的斗争，一场以寡敌众的战斗。——罗宾德拉纳特·泰戈尔

西式诊所

冷冷清清极少有人问津

如今，启希贤也触犯同样的教规，也将面临与史蒂文森夫人同样的结果。

不过，启希贤医生的身份为她争得一个机会，在受到指责的同时，有人为她申辩：这是到四川的第一个女医学博士，在男女授受不亲的中国太需要女医生！也许她能从另一个角度打开工作艰难的局面。

激烈争执之后达成一项协议：对启希贤降薪，保留教士身份到第一个工作期（五年）结束。所以，在加拿大教会妇女传教士的档案上，启希贤的工作时间是从1921年算起。

1920年启尔德去世后，她的传教士身份才得以恢复。在第一个工作期间（五年），她的身份是随行家属，所有付出只有微薄的报酬。只有在每一个孩子出生后，给予一定生活补贴。

婚后启尔德带启希贤来到嘉定。两年前启尔德租城西瞻峨门城墙下民居开设的西式诊所，依旧冷冷清清，尽管这里是嘉定通往峨眉的必经之路，但是极少有人问津。

救治盲童

让他重见光明传为美谈

夫妻两人为了适应“男女授受不亲”的习俗，将诊所分为两间：一间由启尔德负责接待男患者；一间由启希贤负责女患者。

那时西医在不少中国人眼里是“魔”，颗粒极小的白色药片之所以能治病，是因为被魔鬼施了法术。人们担心被魔鬼附身，甚至危及到家族，即使病入膏肓，也大多不敢前来就诊。

就在启尔德与启希贤一筹莫展时，一天，一个妇女带着一个约莫10岁左右的盲童战战兢兢来到诊所，她四处求医无果，绝望中冒险一搏来到西医诊所。

经过诊断，启尔德发现男孩患后天白内障，于是说服这位母亲给孩子做手术。手术后孩子重见光明，母亲千恩万谢问需要多少钱？启尔德不收费，条件是要她在城里发传单。母亲欣然接受，一时在嘉定城传为奇谈。

诊所由此开始有了转机。1895年4月启尔德夫妇的长子Leslie G.Kilborn在嘉定白塔街出生，夫妻俩非常开心，给儿子取中文名：启真道。

同年5月28日，他们带着刚满月的儿子去成都，正好遇到端午节老百姓在东校场玩“打李子”。当地民俗，端午节相互掷李子，对打娱乐。那些已婚妇女更是踊跃，觉得谁抢到了就会生儿子。

﹃成都教案﹄

史蒂文森夫人过度惊吓致精神错乱

在封建社会的观念里，儿子才可以继承祖业，延续后代，使家族一代一代传下去。因此“李子”被看着“儿子”的隐喻。每逢端午打李子如同大庙会，最多时聚集几百上千人，李子漫天飞舞。

启尔德夫妇担心飞舞的李子伤及儿子，便将孩子裹起来，躲闪着进入附近的四圣祠堂街教堂。该教堂占地三英亩，可以容纳300多人，是当时城里最气派的建筑之一，由赫斐秋主持购地修造。

就在启尔德夫妇进入教堂时，忽然有人造谣生事：洋人偷小孩了！

那时西医还不被大部分中国人接受，一些人甚至认为西药疗效好的原因，是用小孩的眼睛和肝脏制成的，所以一听说外国人偷小孩，玩打李子的人便将教堂紧紧围住，要里面的洋人交出小孩。

启尔德与在教堂里的史蒂文森为了驱赶聚集的人群便向天鸣枪，哪知更引起围观群众的愤怒，开始打砸教堂，最后放火焚烧，甚至连同教堂旁边的医院、孤儿院、住所都没有放过。启尔德等人赶紧翻墙逃出去。

前来解围的华阳知县黄道荣，在半途就被人拉下官轿，将他乘坐的官轿砸烂。最后四川总督刘秉璋带清兵出面制止，也无力控制局面。

接着，事态不断扩大，成都周边17个县，连同嘉定、眉山等地70余处教堂被捣毁。事后，清廷迫于美、英、法等国的压力，将刘秉璋等人革职，并永不叙用；华阳知县黄道荣、乐山知县洪祖年、署乐山汛千总黄承烈等11人也被革职；另外还处死6人，充军、枷杖17人。

这便是近代历史上著名的“成都教案”。事件发生后，启尔德夫妇、史蒂文森夫妇不得不离开成都到上海躲避。史蒂文森夫人因为过度惊吓，造成精神错乱，史蒂文森只好带妻子返回加拿大治疗，从此他们再也没有踏上中国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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