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他的，追忆悠悠 未见他的，诗意绵绵 ——告别余光中，纸上的追思

诗人余光中12月14日在台湾去世，除了牵动万千读者的心，诗歌集结号也收到很多诗人追思余光中的诗歌作品，余光中在成都的朋友也通过撰文的方式怀念余光中。让我们阅读这些文字，在报纸上追思诗人。

追忆悠悠

我与余光中先生

文/王莎

编者按 此文节选自艾芜儿媳王莎女士的《六见余先生》，这里节选王莎在成都与余光中的三次相见，全文详见成都商报客户端。

上月中旬，与余太太通电话，通报简体版《余光中六十年诗选》的情况，余太太说余先生身体还不错，放心了，觉得还有大把时间来“推动”余先生“重托”我的《余光中六十年诗选》出版……没想到，余先生没能在生前看到，体会到了心如刀绞的痛……

一

十多年前，我邀请余先生参加在成都举办的元宵海峡诗会，当时我与余先生仅通过几次电话、发过几次传真，筹备过程中的我如惊弓之鸟，余先生说：“王莎，我答应了你的，总是会来的。”

机场相见，他笑问“你就是王莎啊？” 我以快乐得无以复加的笑声作答。

余先生准备的诗真可谓用心良苦，除朗诵三首他自己的作品，还特意吟唱杜甫的《蜀相》，又朗诵英国浪漫诗人济慈的十四行诗——元宵节次日是济慈逝世184周年，是我们寻常人忽略不计的一天，在元宵这个充满中国元素的日子里，余先生却上台亲诵济慈。

离蓉前，想请余先生在薛涛笺上节录他的诗作为纪念。最终选择了他的六把雨伞中的《友情伞》。余先生便在笺上节录了《友情伞》，落款“余光中为王莎书旧句”。

二

2006年初秋，余先生参加以滕阁之名举行的笔会时，因高温加疲劳生病。随后到成都后高烧到38度，且咳嗽一夜难眠，在宾馆房间打了三天点滴。然而余先生依然不忍拂粉丝的热情，一边输液一边为近百本书签名。

第四天上午，滴完最后一滴药液，他让我们稍等，换衣洗漱片刻。重新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余先生，着装一丝不苟，头发一丝不乱，气度从容不迫。我们陪他参加杜甫草堂《乡愁》石刻碑的揭幕仪式，后又去“诗歌与成都”会场，回到住所已是夜里九点。次日晚，他又登上电子科大演讲台，让这所工科大学的师生们度过一个如痴如醉的诗歌之夜。

二次入蜀，余先生仍未了却向往已久的九寨天堂行，却带病兑现了之前所有承诺。在机场相拥告别时，我的一位朋友快要做父亲了，他羞怯地请余先生为他即将降生的小宝宝取名。余先生在纸上认真记下这对年轻父母的名字。

不久后的一天，夜里十二点了，刚睡下，我先生说余先生电话，赶紧起来。“你睡了？哎呀，对不起，对不起。”余先生连连表示歉意。原来他为我朋友的小宝宝取了名，一共取了六个，他嘱我拿笔记下，对六个名字一一做了注解，让我转告朋友自己取舍。

三

一直想为余先生量身定做一场他一个人讲诗说词的文化活动。2010年中秋前，一别四年，余先生夫妇应我之邀第三次入蜀，我借武侯祠一块宝地，让梦想终于照进现实。我们取的演讲题目是“樽中月影照乡还”，来自他《寻李白》“樽中月影，或许那才是你的故乡”。

这次见面，余先生送我两本书，一本为祝贺他六十年写作生涯而出版的繁体版《余光中六十年诗选》，另一本是他的散文集《日不落家》，其中有他四个女儿一人一篇文章，余先生在扉页风趣地为我写下：“王莎笑览，比比我们的女儿缘”。当晚为余先生接风时，我才知道当天是他和夫人结婚五十四周年的日子，前几天他为纪念这个日子著诗一首，并特意带到成都。坐在他身旁的流沙河，将此诗用古调吟唱，余先生在一旁击节合拍，两位知音真是情深谊长。

演讲当日，在互动时请余先生介绍他写《乡愁》的背景，余先生妙语相答，说到诗中的“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便指着台下的余太太“现在新娘在这儿”，余太太起身向大家优雅致意，全场又是一阵鼓掌祝福。

诗意绵绵

那个写乡愁的人走了

洪烛

那个写乡愁的人走了

故乡更远、愁更愁

那个梦想安葬在长江与黄河之间的人

等待了很久、很久

最终坐化在自己的两行泪水之间

长江离他很远，黄河离他更远

他走上了第三条道路：银河

银河里的星星，都是因为乡愁而眨眼

闻余光中离世

印子君

好多人活着活着

就变成了枯树

但是你今天起身

我却看到，你活成了

年轻的银杏

风吹过来，什么也没带走

除了你肩上的灰尘

雪飘下来，什么也没覆盖

除了你满头的发丝

从今天开始，作为银杏

你从一株变成九十株

站立天地间

继续提取人世隐秘

年年，熔炼黄金

乡愁四韵

苍山牧云

酒一样的长江水

长成乡愁的滋味

血一样的海棠红

是乡愁的伤痛

那雪花一样的白纱

从游子的蓬舟到大陆的老家

雪花飘落时

真是天下戴孝啊

在故乡的泥土上

父亲的腰身弯成山梁

母亲一样的腊梅花

依然飘香

带着乡愁走

熊游坤

您，还是走了

带着乡愁走的

在船舱的那一头

您右手写诗、左手写散文

怀里揣着一张窄窄的船票

乡愁

粉碎了您一生的守望

变成一枚小小的邮票

又见乡愁

周礼勇

你在他乡

居然写下这么重的愁

把一首诗也愁成白发苍苍

似乎每一根白发里

都是一个个愁煞的字

今天，你去了更远的他乡

凄风冷雨的夜

我看到无数的树叶飘落

难道是你把又写的愁

寄给人间

诗歌是你永久的地址

——遥寄余光中先生

银莲

安魂曲来自长江黄河

来自母亲的国度

一颗心满足地睡去

拍岸的水声

挽留不住天空那颗蓝星星

左手写诗，右手写散文

半个世纪在汉字里行走

聆听冷雨，高唱自由的歌声

与故乡隔水相望

与永恒拔河

一朵雪花白是家书的等待

一张海棠红是烧痛的血液

一朵腊梅香芬芳了母亲

一瓢长江水灌醉了乡愁

有一只风铃

在爱情的七层塔檐下

敲叩一个人的名字

有一只蟋蟀在故乡的草丛里

呼喊一个人的名字

我相信，你没有走远

朗朗书声里有你寄来的邮票

万里长城听得见你灵魂的回音

远游归来，你依旧是少年

诗歌是你永久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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