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叫我“半罐水” 刘元兵

周末，我买好肉菜和水果，去看望父母亲。敲开房门，满头白发、行动迟缓的老父亲高兴地迎我进屋。母亲从里屋走出来，接过我买的肉菜和水果，放入冰箱。76岁的老母亲依然把我当作小孩子，双手抚摸着我的面颊，笑眯眯地说：“半罐水哎，你又来了啊，昨天才来过，买的东西都还有，你又买这么多东西。你的工资不高，还要供娃娃读书，要晓得俭省啊！”母亲看上去非常高兴，嘴里却不断“埋怨”。她到里屋拿出一瓶饮料，往厨房里走。母亲将饮料放在热水里烫了一会儿，打开瓶盖，递到我的嘴边，说：“快喝，这是热的，冬天不要喝冷的，要凉到胃。”一瓶温热的饮料下肚，我感觉非常温暖。

我都五十几岁的人了，母亲依然用乡下话叫我“半罐水”，我把这当作母亲对我的昵称。母亲识字不多，却懂得很多道理。小时候她教育我们兄弟，总说“满罐水不响，半罐水响叮当”。儿时不懂母亲的意思，现在回想才感受到母亲那片真情厚意。

1979年我考起了省城的中专学校。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兴高采烈，逢人便说。母亲站在大门口，对我大喊：“半罐水哎，你不要到处说。你还小，要记到一句话，满罐水不响，半罐水响叮当。”我回到家里，母亲拿出竹片，在我身上打了几下，说：“你是考起学了，你晓得没有考起的娃儿心里有多难受，他们的大人有多难受啊？人一辈子的路还长得很，不要那么张扬。”我记住母亲的话，到成都读书，一直很低调，学习成绩非常好。

后来，我买了车，开车回家看望父母。车子停在水库大坝，走了近一里远的羊肠小道才到家里。母亲杀鸡杀鸭，做好饭菜，一家人其乐融融。吃完午饭，我请母亲去看我的新车。走过那段崎岖的泥泞小道，来到车前，母亲用长满老茧的手抚摸着蓝色车身，非常高兴。她坐在车里不想下来，叫我开车在乡里走一圈。母亲坐在我的新车里，看着故乡的山水，不时给过路的行人招手，兴奋得像个孩子。

回到水库大坝，母亲的脸却拉了下来：“你这个半罐水，你有钱买车，车子又开不到自家院坝里，你看看这条路，这么烂，你如果给乡亲们做好事，把这条路修起来，我就说你能干。”

此时，我想起了考完学后的那些事情。当年，考完学，要转粮食，家里的粮食本不够吃，可难坏了父母亲。乡亲们知道后，纷纷借出余粮，解决了粮食问题。可是，家里又没有钱，乡亲们又东家一元，西家一元，凑够了几十元钱，解决了我上学的费用。想到这里，我泪流满面。出去读书、工作十几年了，没有回报过乡亲们，心里很愧疚。

我决定出钱修路。妻子很支持我的想法，拿出家里仅有的15000元存款。乡亲们家家户户出力修建，男女老少齐上阵。经过两个多月的奋战，一条碎石路修好了，汽车开进了村里，大家夹道欢迎我们。有乡亲说，要在路口立一块石碑，写上我的名字。母亲知道后，又骂了我一顿：“半罐水啊，修点路算啥，立什么碑啊，乡亲们都晓得这条路是你出钱修的就要得了。”

几十年的岁月里，母亲一直把“满罐水不响，半罐水响叮当”挂在嘴上，教育着我们和我们的孩子。每当我在工作中取得成绩的时候，母亲都教育我不要当“半罐水”，要诚实做人，低调做事。

“满罐水不响，半罐水响叮当”。这句话一直伴随着我走过人生岁月，汇入了我的生活与工作，融入了我的生命。我深深懂得一个没有多少文化，没有出过远门的母亲教给我的这些深刻的做人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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