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上勇气去远方

成都棠湖外国语学校高2015级1班张心羽

4年前，爷爷搬进疗养院那天，我收到了重点初中的录取通知。之后，他开始学着下棋、用QQ，还在草坪上种了一棵黄桷兰。我开始学英语、物理，参加起作文竞赛。我们常常视频聊天，图像很模糊，我却总能感到对面的笑容中一如继往的温和与亲切。

“爷爷，我想出去看看。”我对着摄像头微笑，“去比你更远的地方。”“很远哦，”爷爷笑得和蔼，“我都没去过。”

“我不怕。”我扬起嘴角，冲他眨眨眼。“那很好，”他点点头，向我比了一个大拇指，“就该这样，小幺。”

看着爷爷粗糙、松弛的皮肤，层层记忆的波涛不禁翻涌起来，将我带向幼时那棵黄桷树旁。

刚从乡里搬到镇上时，我很胆小，怕生、怕出门，甚至会被邻居家的狗吠声吓哭。每当这时，爷爷都会像英雄一样来拯救我，给我讲他的军旅生涯：入伍、上军校、出国……我安静下来，呆呆地听他讲在缅甸用裤子捞鱼的故事，脸上泪痕还没干，眼中就闪起了兴奋的光。

我曾问爷爷外国有多远，爷爷哈哈一笑说很远。我又问是不是有沱江那么远，爷爷捋捋我的头发：“比长江还远呢。以后你也会走那么远的，到时候就知道了。”

我连连摇头，“那么远，我又不知道它是什么样的。”“那才要去见识一下嘛，不怕。”爷爷将我高高抱起，黑粗的指头指向窗外，“看，就是那样。”

我扒上窗户，痴痴的目光越过门前的黄桷树和远处沱江投向对岸的高楼，带着隐约的畏惧，开始想象远方的模样。

我以为时光很长，长到自己可以永远缠在爷爷身后做他的小尾巴。那天，我被爷爷生病的消息吓得大哭，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爷爷把我抱到怀里，笑得和往常一样温润：“没事儿，小幺，不怕。”他摸摸我的发顶，“只是去看病，有点远而已。”

“多远？你回来吗？”我抽噎着问。“不清楚。但你可以来嘛。”“我怎么来呢？妈妈那么忙，你走了就没人带我坐船了。”我撅嘴。“靠自己啊，爷爷以前也是靠自己走那么远的。”爷爷笑起来，漆黑的眼中莫名闪着清亮。

“一个人去那么远，我怕。”“不怕。”爷爷抚抚我的背，把刚摘的黄桷兰穿上线，挂在我胸前的纽扣上，“那就努力把自己变厉害。”

之后，姑姑将爷爷接去了省城，我为了考上那里的学校，跟着妈妈走进了奥数班。

9岁时，我转学到省城，和衣领上的黄桷兰一起寄住进姑姑家。尽管对未知的大城市充满了恐惧，我仍兴奋地感到，自己已经追寻着爷爷的脚步，来到了所谓的远方。

我没想到会在病房里见到爷爷，窗外的黄桷树郁郁葱葱，他半倚在靠垫上，双颊凹陷。我吓得说不出话来，红着眼圈呆着看他，他却柔声道：“很怕吗？”

我看着爷爷皱巴巴的脸，没有说话。

“怕什么？”“……不知道，都怕。”“你以前怕鬼，”爷爷眯着眼，弯弯嘴角，“那要是我变成鬼呢？会怕我吗？”我使劲儿摇头。

“对了。”爷爷笑得和蔼，枯瘦的大手摩挲着我的小手，手上的老茧还在，却失了圆润，“以后我们还会去更远的地方，你要是怕，爷爷可以先去看看。”

“还要远啊？那，那边怎么样？”“不知道，不过没关系，最后谁都要去的。”

“可没有你……”“不会，爷爷在你心里，对吧？”我轻轻点头。

“……但我还是希望你不怕，小幺。”爷爷微微仰起头，努力睁大眼睛——眸光中竟还有我熟悉的清明。

我懵懂地应着，直到走出医院才反应过来这番话的含义，瞬间，泪如雨下。

那年春节，爷爷没有出院，电话里的声音没什么力度，却很清晰：“小幺，还怕吗？”“不了吧。”我抿抿唇。

“没什么好怕的，是吧？”听筒里传来熟悉的笑音，“要面对它。”

黄桷兰开了又凋、凋了又开。数载时光的洗涤后，我循着当年稚嫩的念想跨入更加遥远的高中，现在常在宿舍的小桌灯下回想起爷爷那一句句“不怕”。

也许，正如他所教会我的，明天、未来、甚至是死亡，任何未知的远方都不值得恐惧。正因未识，所以探寻，正因探寻，才要抛却那分怯弱，背上勇气的行囊，走向远方。 （指导老师高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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