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圣祠北街杂忆

四圣祠原来分为南、北、西三条街，如今由于街道扩建，南街和西街已不存在，唯有四圣祠北街比较完整地保存了下来。大约1957年，我家在四圣祠北街17号租房居住，为的是方便母亲上班——母亲在成都市第二人民医院工作，17号院的租户大多是二医院的职工。

二医院位于庆云南街的部分称为“门诊部”和“新住院部”，位于四圣祠北街的部分，在当时被称为“老住院部”。老住院部是一座北美风格的灰砖大楼，楼顶上有很多阁楼、窗洞和壁炉烟囱，砖柱的顶端是明黄色的小塔尖。楼前绿地上有十几棵高大的棕榈树，周围是花园，边上种植有半人高的万年青作篱笆，水泥小径旁种了十几棵紫荆。

外靠四圣祠北街街面的一排平房是住院部的化验室，母亲值夜班就带着我，那时我大约7岁左右。化验室有一间生理标本室，一个个圆柱形的大玻璃缸里泡着人的内脏器官，还有各个发育阶段的胎儿……其中，最令我惊惧的是那两块黑色烂肉状的东西：肺癌和肝癌患者的肺和肝！母亲告诉我，过度的抽烟饮酒是造成这种结果的重要诱因。这对我刺激很大，从那时起，我就决心这辈子烟酒不沾！我做到了。可见人在幼年时这种健康的启蒙是多么重要，这是我人生中弥足珍贵的经历，它使我受益一生。

四圣祠北街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是很安静的，经常是从南头到北头，一个人也看不到。整条街唯一的商店是“苏记糖果铺”，所售的“波丝糖”和“列巴（俄式面包）”是我儿时最喜爱的两样食品。

陈奇是我儿时的玩伴，他家楼下有一棵柚子树，秋天它的果虽然多，却无人品尝：既酸且麻。不过树下草丛中却隐藏着很多乐趣：这里经常有一种长尖头的蚱蜢，被我们放到蚂蚁洞口，看蚂蚁来搬运它。那时，我们就口中念念有词：“蚂蚁儿蚂蚁儿来来，大哥不来小哥来，吹吹打打一路来！”间或有灰黄的蝉从地下那浅黄色的壳中挣扎出来，抖抖翅膀，忽悠悠飞走，这大概就是“金蝉脱壳”吧？

紧靠二医院的南墙，长着一棵粗壮但不高大的月桂。它长得奇怪，像一把伞把朝天的大伞，其圆周上比较均匀地分布着六个“座位”，实际上是六个带弧形枝丫的树枝，主枝是“座位”，分枝是“靠背”，神奇的是这“靠背”都略有弯曲弧度，正好与人的背部贴合，坐靠上去十分舒服！故而这里成了娃娃们聚会的“俱乐部”。

在浓浓的桂花香味中，我们享受着“益友清谈”的乐趣：话题广泛，从发现无花果的蒂会从断面流出牛奶样的汁液，到“叫姑姑”的叫声是从背上的膜发出来的；从麻雀为什么是跳着走，而鸡又是一步步地跨？……同年趣话在60年后想起，还是不禁让人莞尔。（韦兆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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