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北大青年 北大青年全文共5596字,阅读大约需要9分钟。
本报记者
李西月 元培学院2015级本科生
2005年4月,中文原创音乐剧《金沙》在北京保利剧院首演,24岁的郑棋元坐在一只从天而降的蛋壳道具里登上舞台。郑棋元在这部剧中饰演的火神仙是金沙王国的精灵,他要帮助男主角穿越时空,找回记忆。
十五年后,《声入人心2》全国巡演的最后一场也在北京保利剧院举行,郑棋元临时决定唱一首《当时》。这首《金沙》里的歌曲原本不在当晚的表演曲目里,没有事先彩排,也没有乐队伴奏,只有一束光从头顶降落,郑棋元就站在灯光里清唱了整首歌。△郑棋元
“他是怎样一路走来”
在当天晚上的抽奖环节里,郑棋元抽出了“7排1号”。他随即解释说:“我是2002年7月1号来北京的。”那时候郑棋元21岁,他觉得北京比沈阳热很多,北京的楼更高,人也更多。
2002年,从沈阳音乐学院美声专业毕业的郑棋元像许多初入社会的年轻人一样,经历了不断碰壁的求职。他先后去了上海和北京面试,上海歌剧院和北京战友文工团都没有录用他,郑棋元只好又回到沈阳,决定留在家乡当老师。
就在郑棋元已经被沈阳师范大学聘用的时候,中国歌剧舞剧院的电话打到了郑棋元的学校,说他们想要招收两名男高音。郑棋元又坐上了去往北京的47次火车,第二天他来到北京,唱了一首歌,结束后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十几分钟后,团长对郑棋元说:“行了!就你了!”
离开家对21岁的郑棋元来说不是一个太难的决定,从小在沈阳生活的他,感到一片崭新的天地正在他面前徐徐展开。
回望整个少年时代,郑棋元的记忆大多和音乐有关。大学时家里还没有空调,每到夏天,郑棋元总是开着窗户,在房间里练歌。后来他听说小区里每天都有人在听他唱歌。从沈阳到北京,郑棋元的全部行李是两个很大的编织袋,他和母亲一人拿一个,里面装满了上学时练歌用的CD和歌谱。
母亲帮郑棋元安顿好就回了沈阳,和母亲分别的时刻,“没有什么煽情的场景发生”。郑棋元的父母都是很传统的人,习惯于用含蓄的方式表达情感,只要他们觉得郑棋元在走正路,就会默默支持他。学习音乐是郑棋元读初三那年和家人共同的决定,一路走来,父母从没有质疑过这个选择。
郑棋元在唱歌方面的天赋继承了他的家人。郑棋元的姥爷唱青衣,年轻的时候在沈阳当地特别有名。郑棋元记事起,姥爷的身体一直不好,他从来没有听过姥爷唱戏,只在照片里见过姥爷上了妆穿起戏服的样子,觉得特别漂亮。姥爷唱戏用过的工尺谱,还一直留在家里。△童年的郑棋元
初二那年,沈阳艺术学校的老师来郑棋元所在的初中招生。学校的音乐老师觉得郑棋元唱歌好听,就把他叫了去,让他在负责招生的王老师面前唱了一首歌。王老师发现郑棋元唱得确实不错,是学音乐的好苗子,但因为父亲觉得学费太贵,那一年郑棋元没能跟王老师去艺校。
初三那年,王老师又来了一次,跟郑棋元的父亲谈了很久。那时,尽管学习很认真,但郑棋元总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长学习的脑子”,成绩也不是很好。但他喜欢唱歌,他会在唱歌的时候感到开心,“觉得周围的一切都跟我没什么关系了”,父亲相信“老天会给每个人不同的天赋”,他认为郑棋元的天赋可能就是唱歌。
就这样,郑棋元在初三那年去了艺校,这位王老师成为了他音乐道路上的启蒙老师。郑棋元喜欢听流行歌曲,四五岁的时候就在家里模仿费翔唱《冬天里的一把火》,王老师却觉得他的声音条件更适合学美声。郑棋元听了老师的话,开始专攻美声。
离开沈阳以后,郑棋元一直和王老师保持着联系,过年的时候回家,常常会找王老师喝酒。去年春节,郑棋元和王老师聊了很久,那时《声入人心》节目刚完结不久,他记得自己问了王老师一个问题:“今年夏天可能还会有《声入人心》,你希不希望我去参加?”王老师觉得他应该去“试一下”,于是郑棋元又听了老师的话,报名了节目。
《声入人心》每一期结束以后,王老师都会给郑棋元发微信鼓励他,夸他唱得好。他知道王老师很开心,“看到学生在电视上有这样的表现,老师肯定会觉得开心。但其实是我要谢谢他啊,要不是他劝我,我说不定就不去了。”△郑棋元在《声入人心》录制剧院
郑棋元从不记录梦境,他认为自己在做梦方面天资平平,他的梦境大多是现实生活的某种投射,清晨醒来就会很快忘记。但在《声入人心》节目里,选手分组之后的一天,大家坐在观众台上,郑棋元突然觉得这个场景他在梦里见到过——“我曾经在梦里来过这里”。这一瞬间现实和梦境的交叠令他觉得惊奇,他不知道这种感觉能不能用命中注定来解释。
“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什么”
郑棋元在《声入人心》的舞台演唱的第一首歌是《埋葬秘密》,选自中文原创音乐剧《简·爱》。走到舞台中央的时候,屋子里暗了下来,红色的灯光在地板上不断闪烁,然后音乐响起来,舞台属于他一个人,他开始唱歌。
那天之后,郑棋元站在这个舞台上唱了 16 首歌,而在此之前,他已经在中国原创音乐剧的舞台上站了 16 年,出演了 16 部音乐剧。作为一个唱歌的人,他始终希望“舞台上有一束光是为我亮的”。
郑棋元记得他第一次站上舞台,是在小学举办的才艺大赛上,他不记得自己表演了什么节目,只记得自己一直在舞台上疯跑,瞎转圈,最后还获得了三等奖。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长大以后会成为一名音乐剧演员,他将在长久的未来和舞台命运与共。“一个演员需要在舞台上展示自己,没有舞台,就等于失业了。”郑棋元觉得,演员的生命就是在等待舞台中度过的,演员只有“被选择”才能成为一个角色,而在等待“被选择”的过程中,只能让自己强大起来,其他的就交给命运。△郑棋元在舞台上
郑棋元觉得自己比很多独自来北京打拼的人要幸运很多。有时候开车路过国贸桥,看到桥下等公交车的人,车里的他就觉得自己好像在城堡里。而就在刚来北京的那几年,他也在同样的位置挤着公交。
最开始,郑棋元在中国歌剧舞剧院唱大合唱,合唱团里的一个朋友觉得他唱得不错,经常给他介绍一些录音的活儿。那几年他经常一天跑好几个棚录音。录音的日子总是很辛苦,有的时候录一整部歌剧要录到凌晨三四点,但干的越多挣的钱越多,“如果有一天不给我打电话,我还会有点慌,心里想今天怎么没钱挣了?” 2009 年,郑棋元在金钟奖的舞台上唱了一首《很苦》,回忆起跑录音棚的那段时间,郑棋元觉得让他苦的不是生活不如别人,而是“作为一个唱歌的人,总希望自己能在舞台上独立表演”的强烈渴望。
有一天,郑棋元接到了音乐剧《金沙》的录音任务,他负责录一个合唱部分。给他介绍录音工作的朋友知道《金沙》的作曲家三宝在为《金沙》找演员,就向三宝推荐了郑棋元。那个晚上,三宝递给了郑棋元《总有一天》的歌谱。他没去吃晚饭,一直在录音棚准备试唱,等到三宝吃完饭回来,他第一次唱起了《总有一天》。郑棋元知道三宝是非常有名的作曲家,所以面对他唱歌的时候特别紧张。唱完以后三宝说他“高音非常好,低音还差一点”,就让他离开了。直到《金沙》在成都开始排练,他接到了三宝助手的电话:“你想不想来成都?”
郑棋元去了成都,他在成都排练《金沙》,又在金沙遗址驻场演出了 120 多场。《金沙》讲述了考古队员“沙”和太阳神鸟的化身“金”跨越时空的爱情,郑棋元饰演的“沙”试图找回属于自己的记忆。郑棋元是一个喜欢回忆的人,“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的时候都会想一些东西。”回忆起在成都演《金沙》的那段时光,“每一天都过得好像同一天。”宾馆楼下有一家宜宾燃面,他每天都去那里吃一盘回锅肉炒饭,再加一碗蹄花汤。郑棋元很喜欢成都,他觉得成都是一个可以让人生活的城市。
郑棋元主演的最后一场《金沙》在重庆,当时成都到重庆的高铁还没有开通,剧组租了一架只有两排座位的小飞机。那天是 2005 年 12 月 31 日,“最后一场”在他的记忆里只是普通的一场演出,“只不过换了一个剧场来演”。郑棋元已经不记得那个告别《金沙》的跨年夜他是怎样的状态,“按照流程应该在和剧组的人喝酒,心里应该有不舍吧。”当时的他只是觉得演了那么多场其实“够了”,“要去找一个新的东西了。”△《金沙》中的《总有一天》和《声入人心》舞台上的《总有一天》
在2005年的最后一天告别《金沙》的郑棋元,从来没有想过《金沙》会成为中国原创音乐剧历史上非常重要的作品。“那个时候的想法很单纯,就是演一个戏,在做这个事情的时候,没有想到会为一个行业做出什么样的贡献。”
多年后,当他在《声入人心》的舞台上唱起《总有一天》时,这首歌已经被收入音乐教科书,成为音乐剧专业考试的经典曲目。
郑棋元觉得,“自己演的戏能被编入教材,还挺洋气的。”
正式录制前,《总有一天》在台下彩排了很多遍,郑棋元没有特意去打开从前演《金沙》的记忆,可是到了台上,“几分钟的时间如同过电影一般”,那个气氛让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十四年前演《金沙》的时候,“比如夏天演出的时候很热,我当时特别累,或者是演了一百二十多场,演到嗓子坏掉了。”△《金沙》剧照
“那擦不掉抹不去的过去”
郑棋元觉得自己和戏里的男主角“沙”不一样,在这个“关于遗忘和回忆的故事里”,“沙”始终在寻找那把能打开过去记忆的钥匙。但“遗忘”对郑棋元来说是很困难的事,“我认为很重要的东西,我都不会那么轻易地去遗忘它。”他现在用的手机里保存着 2010 年以后的所有照片,有时候会偶尔翻一翻,“原来那一年干过这个事。”
《声入人心》期间有网友为郑棋元做了一个视频,视频里回顾了郑棋元学习声乐 24 年,出演的 16 部音乐剧,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他跟朋友说:“我怎么活了这么久,又感动又难过。”
郑棋元觉得自己是一个“活在今天”的人,回忆对他来说只是一闪而过的,“演了这么多年,这么多戏,自己没有去数,当别人去帮助你回忆的时候,你才知道你原来做了这么多事。”他觉得感动的同时又觉得难过,“自己好像没感觉活了这么久。”
二十多岁的时候,郑棋元喜欢写东西,朋友评价他写的东西“像散文诗”;但现在的他只想把工作做好,把每天过好,“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好像是青春期的人才会去思考的,我好像过了那一段”,“现在再让我去写,也写不出来了。”
35岁那一年,郑棋元刚演完音乐剧《小时代》。有一天朋友叫他出来聚会,郑棋元不想去,把自己一个人锁在家里。当天晚上朋友来敲门,敲了很久以后郑棋元才开门,然后就被拉去一起唱歌。到了唱歌的小包间,朋友又以“见一个导演”为由带郑棋元去隔壁房间,郑棋元走到门口,一开门,看到一个很大的房间,很多朋友都在。那天是郑棋元的35岁生日,他记忆里那个打开门的瞬间“特别清晰,特别难忘”。
事实上郑棋元是一个特别逃避过生日的人,有一年生日赶上《鸟巢·吸引》演出,演出结束以后他就去便利店买了一块很小的切块蛋糕,自己一个人回房间吃了。
对于年龄的增长,郑棋元并不感到焦虑,只是有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快 40 岁了,就会想到父母也已经快 70 岁了,这个时候他多少会对时间的流逝感到一点恐惧。
如果可以逆流时间,郑棋元最想重现的一个人生阶段就是大学四年,“那时候无忧无虑,又可以沉下心来不断成长。”在《声入人心》节目里,他认识了很多正在上大学的成员,他会特别羡慕他们这一代音乐剧演员的成长环境。
郑棋元觉得这些年国内大众对音乐剧的认识一直在进步。2013 年,他参加了一档叫《中国梦之声》的音乐选秀节目,被淘汰的原因是评委们认为他的唱法“太音乐剧了”。郑棋元因为这个评价很失落,但下台以后也只能接受。“当时大家都不了解音乐剧,觉得音乐剧演员不适合站在这个舞台上,如果现在有类似的节目,应该不会有人去说这样的话了。”
郑棋元被淘汰的那一场,坐在评委席的韩红哭了,她很欣赏郑棋元的演唱。2017年,郑棋元主演了韩红创作的音乐剧《阿尔兹记忆的爱情》。在这部作品里,他出演了一个得知女朋友患上阿尔兹海默症的男人,他需要不停在现实和回忆之间转换。郑棋元认为自己是一个体验派的表演者,“随着剧情的发展去体验,一个人物就可以自然地诠释出来。”每一次演出结束,他都会没有力气说话,好像经历了一次角色的人生。这个时候他需要自己静一静,过十几分钟才能缓过来。△《阿尔兹记忆的爱情》剧照
音乐剧《断桥》的男主角许风是郑棋元演过的角色里年龄跨度最大的,他从青年一直演到老年。他认为角色年龄跨度大是一件特别好的事,因为没有多少人可以在一个晚上同时去体验青年和老年。郑棋元把自己交给角色,在三个小时内随着剧情去感受许风的情感,再用嗓音和肢体把内心的体会表达出来,观众自然就会相信“这是一个站在基隆岸边,遥望着祖国大陆的老人”。
舞台之下,郑棋元很少去想自己老了以后是什么样子,但这些年他已经清晰地体会到一些岁月流逝带来的变化。也许是内心变得更加强大,郑棋元独处时很少再去问自己是否孤独。“生活上和心灵上的孤独,我觉得都还好,我自己都能克服。”
在郑棋元更年轻一些的时候,会因为孤独去养一只狗。他清楚地记得他去朋友家取狗的那天,天气特别冷,小狗才一个月大,郑棋元准备了一个小箱子,里面还垫上了暖宝宝,一路上都小心翼翼,生怕冻到它。郑棋元教给了它很多把戏,它会表演节目,也会在郑棋元唱歌的时候跟着叫。四年以后,狗因为手术感染去世了,他特别难过,“就像失去了一个亲人一样”。过了一段时间,郑棋元的一位朋友看他伤心,又送了一只狗给他,郑棋元留下了那只狗。即使经历了一次离别,他还是愿意再养一只狗。△郑棋元在《金沙》中演唱《天边外》
郑棋元相信时间和阅历对唱歌的人来说是一种宝贵的财富。在成都演《金沙》那年,剧组要出CD,那首著名的《天边外》是由郑棋元录制的。那一年他25岁,在台上纷纷扬扬的人造雪里唱了一百多次《天边外》。
2019年,他重新录制了这首歌,“想听一下到了这个年纪,自己对这首歌是一种什么样的诠释。”在新版的录音里,郑棋元诉说了一个故事——“雪飘在这舞台,大地银白,看不见他的脚印留下来。”
雪是这个故事里的一个意象。少年时代,郑棋元的家乡每年冬天都会下特别多雪,他记得九几年有一次雪下得特别大,没过了他的膝盖。他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再见到那样大的雪。时至今日他仍然会在每次上舞台前感到紧张,从小学第一次上舞台开始就没有改变。不过每当他穿过侧幕条走上舞台的时候,那种紧张感就会消失。
然后,他会在舞台中央站定,全场的灯光变暗,有一束光会亮起来,刚好能照亮他。
“他轻轻唱起来。”阅读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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