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父慈母三春晖

陈光裕（金牛区）

母亲先后生了10个儿女，最后只存活了4个，3个都是终归是要出嫁的女孩。小学毕业后，一门心思想上中学的我，很使父亲厌烦。已被县城中学录取的我，却被舍不得花钱的父亲挡在校门外。

锲而不舍的老师多次登门劝导，也无济于事。但母亲赞成老师之言，支持她深爱聪慧的女儿继续上学。可她也知道要供女儿在县城住读，家里是不堪重负的。如果满足了女儿的渴望，势必违背夫意，从此将家无宁日。

母亲思忖再三，终于作出了平生第一次重大的决定，而且以班主任为首的老师们，为我捐助了学费，我这才踏进了中学的校门。

可是为了对我和老师们的承诺，母亲却历尽艰辛。父亲难看的脸色还是其次的，问题是如何开源节流为我筹集那现在看来微不足道、那时却重压如山的伙食和学杂费？为此母亲绞尽脑汁地节衣缩食，甚至连吃一块豆腐都要掂量再三。她不辞辛苦，给人家绞棕、搓麻绳、纳鞋底、看小孩。为了节省开支，她迈着一双颤巍巍的小脚，上山砍柴拾炭块、开河滩种菜瓜，去别人收割后的田野拾麦捡穗。童养媳过来的她，没有吃不了的苦。每次从学校回家，看着汗流浃背忙碌不堪的母亲，我都万分心疼和愧疚。

对每门功课都很感兴趣的我，还特别对美术课情有独钟。一次，老师用一盆生机盎然的龙爪菊让我们练习水彩画写生。我被那盆赏心悦目的秋菊陶醉了，在老师指导下用心地观察、揣摩良久才下笔，后来果真还将那秋丛的韵致画得栩栩如生。因此，曾是徐悲鸿大师学生的老师，给我打了个全班最高分。喜不自胜的我放假回家时，顾不得几十里跋涉的劳顿，兴冲冲地将这幅得意之作，用双手送给了极其爱花的母亲。母亲惊喜地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接过去笑吟吟地看了又看，爱不释手。几天后，它被贴在了我家堂屋的正墙上，谁到我们家第一眼都能看见它。

经常风里来、雨里去的善良母亲，识得许多野菜和草药，堪称半个郎中，常为四邻排难解苦。母亲经常对我们讲“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可一句话决定了我日后上大学、当兵、圆梦写作等一生大体走向的母恩，我却无以回报。

每当春桃上市，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一桩60多年前的往事，那时我正在县里读中师二年级，时值初夏的课间休息，校工黄大爷急匆匆跑到我面前说：你老汉带着桃子跑到学校看你来了，还不快点跟我走！我难以相信，刻板严厉的父亲会来学校看我，赶紧小跑到门卫室。可父亲早已不见踪影，只见桌上一堆鲜桃歪着红红的小嘴向我吟吟地窃笑。我猛然感到错怪了父亲，他对我和其他家人一生严厉，不舍花钱送孩子们读书，是因为要养活一家人，担子太重，有些绝情的事，他不得不为啊！我提着一袋子红嘴春桃，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

操劳一生的父母，晚年并未得到我多少照应，甚至就连临终，也未能见上远在西藏驻守边防的我一面，这确是我终生的一大遗憾。每每想到此时，我都会痛彻心扉，眼泪婆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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