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市的声音记忆

一座城市有属于自己的声音。我们的耳朵，早已习惯了城市的声音，并能将它在万千世界中精准识别出来。车流喧哗，市井鼎沸，日复一日地彰显着城市健旺的活力。

一个时代一定也有着自己的节奏和旋律。这种时代之声，富含光芒、色泽、热度、力量、智慧，在每个人身边绽放。

一座城市在不同时代也会留下声音的艺术。聆听城市的声音，是一种地方记忆，是一种历史的回响。成都的声音辨识度很高。在历史幽深的隧道里，成都的声音艺术蜿蜒伸展成一条夺目的“五线谱光带”。在听惯了当代城市的旋律之后，我们怎能不去聆听过往城市的声音艺术？

古代没有留声机，但是在出土的器物上，依然还残留着远古的余韵。因此，我们可以从三星堆的铜铃和金沙的石磬上听到古蜀的声音。这一批古代最早的乐器，经过两三千年至今还能发出声响。我们可以从永陵博物馆的二十四伎乐石刻上，从东郊明蜀王陵的王府乐队俑中，看到蜀宫乐舞的盛况。它们将声音储藏，并仿佛随时可以释放。

如果我们能够耳听千载，就会发现这座城市两千多年来一直都不寂寞。即便我们不能耳听千载，城市的声音绵亘千年，在文字中、在图像里依然生长流传，足供我们想象和复原。在汉魏六朝时期，古琴表演艺术家司马相如用名曲《凤求凰》传达出直率热烈的心声，文翁石室从汉代画像砖里飘逸出琅琅的读书声。左思《蜀都赋》写市井繁荣是“喧哗鼎沸”，写织锦产业是“机杼相和”，写民间音乐是“巴姬弹弦，汉女击节”。

到了唐宋时期，乐音成为成都的日常。初到成都的杜甫，就写下“喧然名都会，吹箫间笙簧”的听觉体验，在《赠花卿》中描述当时成都“锦城丝管日纷纷”，这是一派全民皆歌的胜景。后蜀时期编纂的中国第一部文人词总集《花间集》，其实正是当时的流行歌词集。北宋张仲殊在《望江南·蚕市》中写“夜放笙歌喧紫陌”，南宋陆游在《水龙吟·春日游摩珂池》中则写“禁烟将近，一城丝管”，其音乐繁盛之景不愧为“古代音乐之都”。所以《宋史·地理志》以“好音乐，少愁苦”，总结隋唐以来成都的乡土民风。

明代的俗曲，清代的竹枝词与川剧，迄今都还余音袅袅。声音记录了时代的情绪、气质、面貌、精神和情境。总有一些声音，能穿越时空，在人们心底激起强烈回响，让我们再一次重温大汉雄风、唐宋华彩、明清小调。

从古蜀风韵到“超女快男”，从蜀宫舞乐到流行歌曲，从古代东方音乐之都到世界音乐之都，在当代，成都的声音艺术是多声部的、复调的、混声的，不同音色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复杂而和谐，灵动且亲切。作为城市的聆听者，耳朵是有福的。

每个时代的表演艺术之所以能够引起那个时代观众的共鸣，一定是它合乎当时的精神需求。我们的生活中，不止衣食住行，还要看戏、听音乐、参加朗诵会，一座城市的品格，来源于文学、艺术，它让这个城市有湿度、有温度、有爱意。

近几年，“朗诵热”在成都升温，朗诵声成为这个时代的“强音”。相较舞台上的戏剧、音乐，朗诵以进入门槛低、接地气的特质，在民间扎根。从乡村到社区，从学校到机关，从线上走到线下，朗诵节目是读书会、乡村春晚、大型集会等活动必不可少的“保留节目”。

当然，朗诵也不仅仅是一个文化节目，它已经融入大众文化生活之中，营造了全民阅读的浓厚氛围。朗诵经典篇章，天府文化主题融入其中，春风化雨，传递出安逸淡雅之音。这些声音在活力与恬淡、快与慢之间，和谐地融合在一起，蕴藏着无穷的变化，透出奋发有为的城市特质。

城市的风景不仅限于用眼睛欣赏，用耳朵也能听；充分打开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不仅是天籁音乐声和铿锵朗诵声，更是城市文化拔节成长的声音。

杜均（锦江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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