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肥猪 □罗郑洲

按照咱们四川人的习俗，过年时节总要腌制腊肉、灌香肠，于是冬至后，各家各户便忙着采购猪肉。一时间，猪肉身价倍增，供不应求。

小时候，我家也养猪，年年如此。猪肉大部分是用于招待客人，因为农忙的春耕、秋收都得请劳力。所以，很多时候忍嘴待客。每当有亲戚朋友自远方来，我最乐乎！可以借此“打牙祭”，开开荤，饱口福。

我家喂猪一般是两头。母亲说，这样猪不寂寞，长得快。于是，一过春节，母亲便赶场去买两只仔猪回家。老家还有一个习俗，就是刚买回来的仔猪不会马上进圈，要放养十天半月。可别小看这十天半月，在猪的饲养过程中至关重要。用麻绳把仔猪拴好，每天都牵到边坡、地垄、菜畦去转悠，速度很慢，基本上是迁就猪，让它自己觅食。这时，两只小猪就会吃一些柔嫩的杂草和菜叶，但最爱做的还是用嘴拱掘土壤。使劲地拱，不停地前行，觅到食物就把嘴抬出来咀嚼。如果拱了很久都没收获，就会放弃，选择另一块土壤，重新开始，乐此不疲。当小猪吃饱了或拱累了，就会把嘴埋在土里，放下前肢趴在土里休息。这样过上三日，小猪就会形成条件反射，对主人养成依赖性。再出门时就可以解开绳子，绝对不用担心它会乱跑弃你而去。不管是下地干活，还是摘菜，它就会乖乖地跟在人后面。这一点，与狗截然不同。狗通常会跑到人的前面，然后回头守望和等候。而猪只会跟在主人脚后，寸步不离左右。最有趣的是，我会找很多的蜗牛唤它来吃。时间一长，只要一看到我蹲在地上，把手掌摊开，小猪就会凑到跟前。待吃饱后，我用手在它肚皮下轻轻一挠，它们就倒地而睡。嘴里还不时发出音调柔和而有节奏的哼哼声，一副闲适享受的样子。

十天半月一晃而过。眼看小猪就要上圈了，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尽管每天都去喂它们、看它们，但我还是喜欢它们跟着我满山遍野跑，喜欢它们在我割草时静静地在一旁拱土寻食，喜欢它们“哼哼”地向我讨食。两只小猪起初也不习惯，每天都在圈里来回打转，焦燥不安，不停地张望。像是在说，为什么要把我们关起来呢？人与猪相依相伴、和睦相处不好么？时间一长，小猪终于安静从容。但只要听到我去喂食或上厕所，它们总会迅速起来，发出“嗯嗯”声。我明白，这是对食物的欢喜，对我的感激。这时，我总会站在它们身旁看它们狼吞虎咽地把食物吃完。有时连猪槽都舔得干干净净，意犹未尽。接着，走到一角，自顾睡下。母亲见我这么喜欢喂猪，而猪也好像特别听我的话，就把喂猪的事全权交给了我。事实上，我对它们也算照顾得无微不至。夏天热了，我会定时送上凉水为它们解渴降温。冬天寒冷，我会给猪圈铺上一层厚厚的稻草。每次喂它们，都会把猪槽里变馊发泡的剩渣清除干净。在我的精心饲养下，两只小猪吃了睡，睡了长，长成了两只膘肥体壮，毛色油光水滑的大肥猪。

青菜萝卜，各有所爱。特别是宠物的选择和喂养可谓五花八门，千奇百怪。但凡听说把猪当宠物养者，必嗤之以鼻。因为在人们的心目中，猪是笨重、愚蠢、邋遢、懒惰的代名词。其实不然，从古自今，猪才是活得最坦然、最从容、适应性超强的动物。2008年汶川大地震，成都彭州市龙门山镇团山村村民万兴明家的一头大肥猪被废墟掩埋了36天，于6月17日被刨出来时，仍活着，令现场人员、市民和网友唏吁不已。之后，建川博物馆馆长樊建川用3008元买下它。并为它取小名“36娃儿”，大名“猪坚强”，让它在博物馆欢快地度过余生。活埋36天为何还能奇迹生还？“坚强兄”靠的就是从泥土中吸取水分和养料，真是不简单啊！事实胜于雄辩，猪笨吗？所以，别看人家一副猪相，其实心中透亮，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大智若愚。与诸多动物相比，猪看上去浑圆厚重，憨态可爱。而且气量宽广，胸怀豁达，视死如归。品性更是质朴厚道，忍辱负重，吃人们剩下的糟糠败食，对“笨猪”“懒猪”之类的指责辱骂置之不理。最后，鞠躬尽瘁，舍己“喂”人。

说到底，腊月里，炊烟袅袅，人欢马叫。我却是强忍心痛。宰杀年猪时，每年我都会回避，不忍心看着它们结束生命。现在想起，庞龙的“两只蝴蝶”翩翩起舞，双栖双飞，曼妙多姿。而我的两只肥猪心宽体胖，雍容大肚，同样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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