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在2000年左右,朋友去了外地发展,她去得很决绝,因为婚姻破裂,带着怨气离开了四川老家。
多年后,朋友在上海的保健品市场站稳了脚跟,情感也重新有了归宿。小日子走上正轨,离情别绪的乡愁却渐渐挤满了胸腔。
离开家乡十多年,朋友几乎没有回过一次老家,她用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来惩罚第一次婚姻的草率。这么多年,她和家里的唯一联系就是电话,电话里她分明感觉到了父母的声音已透出了岁月的沧桑。
有一天,父亲在电话里叫她小名,并且说:“回来看看吧,一切都变了,过去的都翻篇了,把你的上海老公和孩子带回来,一家人聚聚。”
这一次,朋友含着泪答应了。父亲高兴地在电话里问她想吃什么,她脱口而出:“水煮肉片。”
春节,朋友一家人坐高铁回四川,她在车上给老公讲起了水煮肉片的情结。小时候,父亲偶尔带她和弟弟去下馆子,每次都点最便宜的菜。也难怪,那时期工资都不高,能偶尔打打牙祭已经不错。可是小几岁的弟弟并不懂得这些,有一次见邻桌点的水煮肉片红油鲜亮,散发出那种特有的香味,便闹着也要。那天结账时,父母摸出几张大团结心疼了老半天,出于节约的初衷,回到家就开始试着做水煮肉片。
父亲买来猪的里脊肉,先切片勾芡粉码盐,然后锅里烧水,放入火锅底料,加胡椒少许提鲜,放入里脊肉和蔬菜,须臾起锅盛于碗中,撒入辣椒面,用烧烫的菜油淋上去,最后再撒上花椒面即大功告成。
可是试了几次,味道都不能让人满意。一是里脊肉稍不注意就煮老了,二是煮久了的蔬菜太软,没有了嚼劲,三是用菜油炝出的辣椒面不太香,总感觉炝劲不够。更关键的,由于火锅味浓,味道偏辣,并且又加了胡椒,很容易引起咽喉肿痛和肠道不适。
父亲是个很有创新能力的人,反复揣摩后,决定按他的方式试着做一次。他把泡好的木耳、笋片,莴笋叶、芹菜,蒜苗一起下到放了少许油盐的锅里爆炒,片刻后置于大碗中垫底备用。
接着是下锅炒料,放菜油适量,下郫县豆瓣、姜片、蒜片、花椒、小茴、八角文火小炒,至香味十足时加入沸水适度,再把用芡粉和盐码好的里脊肉下锅,至熟起锅倒入蔬菜大碗。
最后一步甚为重要。通常做法是撒上干辣椒面再淋上菜油。但父亲分析后认为,干辣椒面撒进菜碗后,由于在汤汁中迅速受潮,很难一瞬间再被炝香,要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把干辣椒面改成熟油辣子,取两匙熟油辣子覆盖于肉片之上,再以滚烫的菜油淋上去,须臾间椒香扑鼻,让人唾沫直咽,再撒上少许花椒面,一碗家常水煮肉片便红油鲜亮地呈现出来。
父亲独创的水煮肉片,肉质细嫩,蔬菜鲜脆,既不燥辣,却鲜香养胃,一道舌尖上的美味伴随了朋友的整个童年记忆。而现在,朋友带着老公孩子,围在两鬓已经斑白的父母面前,当父亲把熟悉的水煮肉片拈在她碗里时,朋友早已泣不成声……
是的,一切都会翻篇,任何不快都已成为过去,唯有亲情的纽带会一直延续,在父母眼巴巴的期盼中,在老公和孩子忘情的好吃声中,得以成为永恒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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