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一个令人欣喜的季节。不仅因为它是一年的开始,也不仅仅因为它拥有漫山遍野看不够的花,更因为,它有很多嫩央央、白生生的专属美食。
是的,春天的美食,就跟春天树上的新芽一样,总是嫩绿到心生爱怜,欣喜地制作,欣喜地品尝,一口一口,唇齿之间全是春天的模样——那么嫩,那么香。
更关键的是,这些东西,都很随意似的,好多都是春天的田野捎带给我们的,它们和春天一样,稍不抓紧品尝,它就嗖地一下融入到夏天里去了。
腌笃鲜
我发现,能把吃不同菜系长大的人拉近距离的,往往是一种人力不能达到的因素使然,或许是天色,或许是季节,或许是流通的食材。
一般的四川人对上海菜是陌生的,唯一的印象可能是,上海菜太清淡,不够劲。
而腌笃鲜这道上海菜,却让许多四川人一入口就接受。简单说,腌笃鲜,就是用腌肉炖鲜肉。
这也罢了,我觉得让这道菜抬色的,是春笋。川菜里面也喜欢笋,川人给笋子起了个好听的名字:玉兰片。把春笋横刀细剥,把个白生生的笋子切成初春绽放的玉兰花的形状。
上海人更实在,没心思去取一些诗意的菜名,而是很具体地起了个所有人一听就懂的名字:腌笃鲜。
越是实实在在的菜,越要诗意一点地去理解。在我理解,鲜有两层意思,一种是鲜肉的鲜,一种是春笋的鲜。当腌制一冬,凝聚了许多秘密因子的冬天的腌肉,和鲜肉相遇,和春天从泥土里蓬勃生长而出的笋子相遇,或者直接说,冬天和春天相遇,我们谁也无法想象,它们会绽放出一种什么样的香味?
反正,我喝了那口汤之后,口齿之间那种舒坦熨贴,一直到第二天,还在我嘴里绵延不绝。这样的感受,之前不曾有过。
腌笃鲜做法:网购一块上海腌肉(许多直接注明是做腌笃鲜的五花肉),鲜肉最好买生态黑猪肉。鲜笋菜市场都有。上海腌肉看上去很清淡,其实很咸,一定要泡几个小时,切成小块,和鲜肉一起先用猪油炒一下,加姜片、料酒和葱,鲜笋切好也用猪油炒一下。两种肉炖五十分钟以后,下鲜笋再炖四十分钟。有的要放豆皮结,也可以不放。切记:腌肉很咸,不能再放盐。(望福街)
酸菜豆瓣汤
这里的豆瓣,不是郫县豆瓣的豆瓣,而是春天用新鲜胡豆角剥出来的豆瓣。
春天的胡豆有很多种吃法,四川人比较喜欢的一种是凉拌。婆婆大娘们闲心好,以很便宜的价格买上一大堆胡豆角,然后剥去厚厚的肥肥的青色外衣,把白生生的胡豆剥将出来。再拿一把剪刀,在胡豆的屁股上剪一刀,这样凉拌时就能让红油渗透到里面去。
而做酸菜豆瓣汤,对婆婆大娘来说,还要多一道工序,就是把胡豆的白色皮剥开。有指甲的人把白皮的一头掐开,然后用力一挤,青色肉感幼嫩的胡豆瓣就脱皮而出了,这是春天的场景和节奏。
而一说到酸菜,
不要被什么“老坛”之类的说法吓到,什么那口老坛子里的泡菜水是家里祖传,是清朝乾隆年间传下来的一口老水,云云,一听就不靠谱。
潘婆婆教了我一种“无水新坛”酸菜生成法,出来的酸菜鲜嫩生脆。做法:新坛一个备用。青菜掰开,在成都阴冷的冬日里晾晒一周,如果能遇到昏昏太阳,那是一种造化,要点是一定要晒蔫。然后找个太阳天,把晒蔫的青菜清洗晾干。泡菜盐撒进坛子,铺上青菜,再撒一层盐,再铺青菜,一层一层往上码,中间加一根芹菜,两根蒜苗,辣椒花椒,不放水。过几天,被盐码过的青菜,虽然已经晒干,但还是会有青菜自己的水分渗出。这样的泡菜水,自然天成,醇香厚重。
三个月以后,也就是春天胡豆出来的时节。铁锅放猪油,青幽幽的胡豆下锅翻炒,然后进小砂锅加水慢熬,把豆瓣熬得翻沙后,再加入同样经过猪油炒制的酸菜,煮上十分钟,撒点葱花。
这两种物质相遇相撞生出来的特殊汤味,无以言状,是一种神秘的味觉秘密,勾魂摄魄。
我一直觉得,超市里应该有像方便面一样的酸菜豆瓣汤的料出售。它是中国的味增汤。(锋子)
清明菜粑粑
我很喜欢春天,因为一到春天,无论什么地方,因了三两株桃花,一树梨花,再添几垄油菜花,立马就美得像幅画。其实比画还美,因为这幅画里不仅闻得到臭香臭香的泥土味儿,还有活的蜜蜂在嗡嗡嗡地飞。
但我并不是那么喜欢春天的美食,因为太香的东西我天生闻不惯,像椿芽呀、韭菜呀、香葱什么的,闻到就想吐。不过唯有一种春日美食,让我还是很期待在春天的花树下,仰着脖子,烫乎乎地吃上那么几口。
小时候每到春天,油菜花开得正艳的时候,婆婆就会递过来一个小竹篮,说:“去田里摘点清明菜回来,我给你做清明菜粑粑。”我一听,接过篮子就往院子后面的油菜花田里跑,篮子随着我奔跑的脚步,在腿边吧哒吧哒地响。
为什么往油菜地里跑?很简单,清明菜喜湿喜阴,有油菜花挡着太阳,油菜地里的清明菜就长得特别嫩。野菜一般都很贱,钻进地里,到处都是嫩央央毛茸茸的清明菜。我虽然从来都拣最嫩的掐,但依然不一会儿,篮子就装满了。
清明菜摘回家后,婆婆会把它洗净,用开水焯一下,然后捞出沥干,用刀切碎。再用盆子装点糯米粉,把切碎的清明菜以及刚才用来焯清明菜的水一起倒进去(水适量即可,不用全部倒进去),然后揉啊揉,揉成面团后,再搓成一个一个大的汤圆,里面包上咸菜鲜肉馅,最后入锅蒸几分钟就可以了。锅一揭开,雾气升腾中,一个个绿幽幽的清明菜粑粑发出油亮亮的光,让人情不自禁地就把饥饿的爪子伸了过去。一口咬下去,虽然烫得直跳,但那股糯糯的清香,仍然让人觉得就算烫脱舌头也值了呀。(柳之湄)
春天里的榆钱儿
二十年前,人们还没学会捧着手机过一天,那时候,我和闺蜜最爱去的,就是如今春熙路的中山广场。
那时候的中山广场有一家很大的古籍书店,我和闺蜜踩着暗暗的楼梯上去,买“花间集”,买“李煜”词。围绕着古籍书店的,是一棵棵高大的树,树底下是各种露天书摊。
有一次,我和闺蜜又在大树底下翻书,正是春天,风一吹,书摊上落下来一片片嫩叶,有一分钱硬币大小,圆圆的,绿绿的。闺蜜好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嚷嚷道:“天哪,这是我们老家的榆钱儿呀!我最爱吃我妈做的榆钱饭了。”她兴奋得到处捡拾。闺蜜是洛阳人。我抬头一看,高大的树梢间全是一嘟噜一嘟噜新发的小绿圆片儿。原来,这就是榆树呀!原来,成都也有榆树呀!
那天,我和闺蜜在露天书摊上到处捡榆钱儿,每走过一家露天书摊,就把书拿起来,把飘落在上面的每一片榆钱儿都滑落到我们用纸折成的小船里。十个小船里载满了绿绿的小圆片儿,也载满了书贩们不解的目光。
回到她家,把小船里的榆钱儿全部抖落到盆里,居然有大半盆。闺蜜老妈也很高兴,只见她洗净榆钱儿,控干水分,加上薄薄一层面粉,加盐和一点香油拌匀后,上锅蒸了几分钟取出,然后剁蒜,加辣油,吃起来,那叫一个绵软清香!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吃榆钱儿。
后来,春熙路的榆树消失了,可榆钱儿的清香一直记在心里。再后来,我发现成都有些公园里也有榆树,每一年的春天,我们逮到机会就到公园捡榆钱儿。(杨小云)
韭菜盒子
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
我家有个不算大的屋顶花园,除了一棵樱桃树长得不错之外,树下也栽了不少韭菜、香菜、小葱、薄荷、折耳根、紫苏等不需要怎么打理的植物。一场接一场的春雨之后,花园里这些植物葳蕤丛生,尤其是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和野草混在一起,长着长着也长成了野草,有时我想起要做韭菜炒鸡蛋了,就吩咐儿子或老公,他们拿把剪刀直奔屋顶,胡乱一剪,野草混在韭菜里,奔回厨房扔给我。我只好一根一根清理,叹息这爷俩怎么五谷不分哪。
有一年春天,公公婆婆来成都小住。公公婆婆是北方人,尤其是婆婆,干了一辈子农活,辛苦了大半生。有一天婆婆一上屋顶,乐了,说:“你这花园,成杂草园了,我帮你拾掇拾掇。”我不以为然,以为不过是说着玩玩。
等我下班回家一看,杂草园消失,屋顶花园里一派生机盎然。樱桃花在树上开着,树底下被小石子和砖头分割成整整齐齐好几块,韭菜一畦,香菜一畦,小葱一畦,折耳根一小溜,所有的杂草被除得干干净净。而厨房里飘着韭菜香葱肉末鸡蛋的香味,桌上摆着小米粥,折耳根已经凉拌好。婆婆说,我做了韭菜盒子,你这春天的韭菜呀,是头一茬,最香了。
韭菜盒子我以前也做过,但南方人做面食真是硬伤,面皮做得梆硬。婆婆做的这韭菜盒子,怎么如此软和?婆婆说记住三点:一、和面要一半儿凉水,一半儿烫面;二、要醒面;三、韭菜最好是头茬春韭。
今年,又是春天,却再也吃不上婆婆做的韭菜盒子了。婆婆于前年初冬骤然过世,彼时我和先生还想着春天再把他们接来成都,却已成为遗憾。(海芸)
石榴花炒腊肉
我一直不太明白我们大理人为什么那么喜欢吃花,那时候日子那么窘迫,可是家家户户没有栽种蔬菜的,全是一院落一院落的各种花,山茶、杜鹃、素馨花……风花雪月的小城,再晦暗的日子,大理人也会把它过得像苍山雪洱海月。
春天,每每走过一些低矮的石头院墙,常见墙头迤逦数枝石榴青枝插向蓝天,朵朵精巧如小花瓶的花朵隐藏其间,我歪着脑袋数有几朵,可是脑袋数晕了也数不过来。奶奶则串门似的,从那些有石榴树的人家进进出出,回到家后从兜里取出裹得鼓鼓的一方手帕,轻轻一抖,石榴花散落了一桌。奶奶说,够炒一盘的了。
于是,这些半开或全开的石榴花,奶奶把花蕊花瓣除去,只留花萼,清洗干净之后,用盐水浸泡一两天,每天换水,待花萼变成黄白色和变软之后,坐锅烧开水,待水沸腾之后丢石榴花汆一遍,过一道凉水漂洗,滤干,这样涩味才会去除,就可以拿来做菜炒肉吃了。
三十年后,我在成都的院子里有两棵石榴树,是从攀枝花公婆那里带回来的,每年花开无数,几场夜雨后,落红一地,看着甚是可惜,有一天我忽然想起大理的石榴花炒肉了。
我按照小时候奶奶的做法将石榴花处理好后,切了一些四川腊肉条,再将干辣椒和韭菜切段,蒜拍碎。坐锅烧油,放辣椒段与蒜同炒出香味之后再放腊肉条,加少许料酒和开水稍煮片刻,再放石榴花爆炒,最后加韭菜段,加盐再铲两下出锅。一尝,真是又鲜又香又可口,满嘴春天的味道。(洱海边的一朵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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