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女薛涛 为何被节度使韦皋罚赴边？

薛涛塑像。

薛涛井。本报资料图片

《新唐书》与《旧唐书》叙述韦皋各有不同。

1907年，成都的望江楼。

乾隆《温江县志》记载有韦皋的墓地在温江永宁镇古峰村大坟坝。

望江楼公园薛涛墓。

温江大坟坝，韦皋墓地所在地。姚成树摄

□姚成树

岸柳石栏，波光楼影，翠竹夹道，亭阁相映。

望江楼公园位于成都市九眼桥锦江南岸，明清两代时，为纪念唐代女诗人薛涛而先后建起崇丽阁、濯锦楼、浣笺亭、五云仙馆、流杯池和泉香榭等建筑，民国时辟为望江楼公园。崇丽阁南面的薛涛井，是明代蜀藩王仿制薛涛笺处。“薛涛井”三字，是清康熙六年，成都知府冀应熊手书。

后人将薛涛与鱼玄机、李冶、刘采春并称唐代四大女诗人，与卓文君、花蕊夫人、黄娥并称蜀中四大才女，流传至今诗作有90余首，收于《锦江集》。

一生被俊才环绕仰慕，薛涛与韦皋、元稹纠葛甚深。贞元元年（785），中书令韦皋出任剑南西川节度使。一次酒宴中，韦皋让薛涛即席赋诗，薛涛神态从容地拿过纸笔，提笔而就《谒巫山庙》：

朝朝夜夜阳台下，为雨为云楚国亡。

惆怅庙前多少柳，春来空斗画眉长。

韦皋看罢，拍案叫绝。从此帅府中每有盛宴，薛涛成为侍宴的不二人选，很快成了韦皋身边的红人。

壹

以挽郎入仕

韦皋声名震西南

位于成都市西、温江区以东永宁镇古峰村的大坟坝，与望江楼公园直线距离相隔约十五公里，这里是唐西川节度使韦皋的墓地。据清乾隆《温江县志》载：“邑东北十里，地名大坟坝，相传白马将军墓。或云：白马将军即唐节度使韦皋也”。

韦皋的文治武功在中唐以后都称得上轰轰烈烈，就这样一个历史人物，在温江，人们所知的大概也就是关于“办九大碗”的传说，可以头天到大坟坝前焚香祷告，求借一定数量的方桌板凳、碗碟，然后第二天一早相应的桌椅板凳等就放在坟前供你使用，直到有一天一个为富不仁的乡绅起贪心借后不还，于是后人们再也不能在坟里借物品。

韦皋（746年－805年），字城武。京兆府万年县（今陕西省西安市）人。唐朝中期名臣、诗人。

韦皋出身“东眷韦氏鹛城公房”，排行第二十三。唐代宗时以挽郎入仕（皇帝驾崩以后征召的出殡时像征性牵拉挽绳、哭丧的官员，要求品行与相貌端正），后升监察御史，知陇州行营留后事（管屯田的官员），于其任上，凤翔节度使朱泚叛乱，韦皋用计诛杀朱泚部将牛云光并所部士卒，并召集义兵稳定地方，宣誓讨贼，因功诏为左金吾卫将军、迁升大将军。

贞元元年（785）韦皋拜检校户部尚书、兼成都府尹、御史大夫、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于此时起坐镇成都二十一年，为中唐以后唐朝西南边陲的巩固、稳定，立下了空前绝后的丰功伟绩。公元755——763年由三道节度使（平卢、范阳、河东）安禄山发动，至其部将史思明被诛方渐平息，历时八年、史称“安史之乱”的战争削弱了唐朝的国力。西南的吐蕃渐强盛，累与唐朝为敌。其时，臣服唐朝多年的南诏、西山羌女、诃陵、南水、弱水、白狗、逋租、清远、咄霸等国皆叛唐与吐蕃结盟，袭扰内地，攻占城池。到韦皋任节度使时，这种局面已经延续二十多年了。韦皋以数年的时间，使叛乱的诸国重新归附，十数年的时间连败吐蕃，《新唐书》与《旧唐书》述其功为：“数出师，凡破吐蕃四十八万，擒杀节度、都督、城主，笼官千五百，斩首五万余级，获牛羊二十五万，收器械六百三十万，其功烈为西南剧”。

也因为相应的军功，韦皋升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检校司徒兼中书令”，封“南康郡王”（皆为在西川节度使任上的兼职、封赏）。由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和检校司徒兼中书令两个职务，韦皋具有宰相的资格，在李唐王朝异姓封王也是很特殊和显赫的事情，但韦皋最重要的职务依然是节度使。

韦皋能诗，全唐诗有韦皋诗数首；懂音乐，由韦皋改编的《南诏奉圣乐》为唐代宫廷十四部乐之一。

贰

罚薛涛赴边

因"狂逸"还是"误伤"？

韦皋到成都任节度使时，薛涛也就略大于“及笄”之年。古时候，女子十四岁时就要把头发盘起来行“及笄”之礼以表示成年，韦皋见到的薛涛也就十五六岁的年龄。其时的薛涛父亲亡故，生活颇困顿，但生得美丽而聪慧，在成都民间颇有诗名，故韦皋于官场集会时召令其赋诗侑酒，以所赋诗《谒巫山庙》显露才华：

乱猿啼处访高唐，路入烟霞草木香。山色未能忘宋玉，水声犹是哭襄王。朝朝夜夜阳台下，为雨为云楚国亡。惆怅庙前多少柳，春来空斗画眉长。由此，薛涛得到韦皋的喜爱。在韦皋镇蜀的二十一年中，对薛涛有影响的大事件大概有以下几件：

一、入乐籍：韦皋在召薛涛赋诗侑酒以后，令其入乐籍，也就是官府的乐伎。薛涛入乐籍以后，官场的唱酬往来，与文人们的交往无疑为其文学修养、知名度的提高，视野的扩大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二、韦皋欲奏请朝廷授予薛涛“校书郎”（唐朝的九品官职，掌管图书、校勘文献、典籍资料的官员）之事：何光远《鉴诫录》与叶廷珪《海录碎事》记载：韦皋因为薛涛过人的才华和对她的喜爱，欲奏请朝廷封授薛涛“校书郎”之职，因部下护军从事等的劝阻而作罢。由此而薛涛有“校书”之名，后经王建诗《寄蜀中薛涛校书》：“万里桥边女校书，枇杷巷里闭门居，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的宣传，“薛校书”名满天下。

三、罚薛涛赴边：薛涛入乐籍以后，在约五年的时间里得到韦皋的宠爱，后因事触犯韦皋而被罚赴边。

相关此事有两说，何光远《鉴诫录》谓之“薛涛每承连帅宠爱，或相唱和，出入车舆，诗达四方。唐衔命使臣每到蜀，求见涛者甚众。而涛性也狂逸，遗金帛往往受之”。也就是说，薛涛因为韦皋的宠爱而“狂逸”，与官员、文人们的交往中有令韦皋“吃醋”的地方，且官员、文人们送她的金帛又私“收纳之”。故受到韦皋的处罚。《全唐诗》编者注薛涛《犬离主》诗说：“涛因醉争令掷注子，误伤相公犹子去幕，故云。”

那么薛涛究竟是因恃宠，醉后因行酒令与韦皋的侄子争掷注子误伤其侄而被罚赴边？还是因为“狂逸”、“受纳金帛”被罚赴边？看来二者都是事实。从《十离诗》来看，薛涛在诗中分别把自己比作犬、笔、马、鹦鹉、燕、珠、鱼、鹰、竹、镜，把韦皋比作犬的主人、握笔之手，养马之厩、鹦鹉栖息之笼、燕子之巢、玩珠之掌、养鱼之池、鹰停之臂、竹旁之亭、置镜之台，皆因自己的不是而被主人遗弃，故以后者被罚的可能性较大，前者的事件为最终“罚赴边”的导火线。

叁

英雄与枭雄

史书说法大相径庭

终唐一代，女诗人中薛涛的诗作是最多的，流传至今的尚有九十余首，论者称其“工绝句，无雌声”，例如《筹边楼》：

平临云鸟八窗秋，壮压西川四十州。

诸将莫贪羌族马，最高层处见边头。

《酬人雨后玩竹》：

南天春雨时，那鉴雪霜姿。众类亦云茂，虚心宁自持。多留晋贤醉，早伴舜妃悲。晚岁君能赏，苍苍劲节奇。格致的清高也非一般诗人所能为，所论之确是为历代诗人认同的。但作为一个地位低下的女乐人，在被罚赴边后为改变自己的命运而运用诗作乞怜，作为一个美丽早熟的女人在诗中颇有男女感情的描述也是现实生活的生动写照，或有论薛涛者因爱薛涛及其诗作而欲给她另塑形象，其实是无需避讳的事。倒是薛涛八岁时所作《井梧吟》中“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因诗成谶。

韦皋也有传奇：谓其出生三日，家中宴请宾客，有胡僧不请自到与韦皋打招呼说“别来无恙”，婴儿韦皋微笑作答。面对家人的疑问，胡僧解释说，韦皋的前身是诸葛亮，与其（胡僧）是旧交。后来韦皋果然成就了一番超越武侯的功业。可惜这一传奇仅存于《太平广记》类的志异书中，也没有《三国演义》类的小说渲染韦皋的功业，不然，韦皋在民间的知名度或者要超过诸葛亮了。

在藩镇割据的中唐时代，手握重兵的韦皋没有叛变过唐朝，但曾经派其部下刘辟到朝廷索要过三川节度使的统属权，韦皋死而继任者刘辟叛。另如在韦皋统属下的高官皋皆不令还朝，或令其做方面长官，或令其任高级幕僚，以掩盖其在西川所为之不欲为朝廷所知者，是新旧唐书皆记载的枭雄所为。最为奇特的是，《旧唐书》谓韦皋：“皋在蜀二十一年，重赋敛以事月进，卒致蜀土虚竭，时论非之。”意思是韦皋加重民间的税赋以搜刮民财，用以在朝廷打点经营谋取权力，招到当时时论的批评；《新唐书》则说：“皋务私其民，列州互除租，凡三岁一复。皋没，蜀人德之，见其遗像必拜，凡刻石著皋名者，皆镵其文尊讳之”。意思是韦皋为了百姓得到实惠，每三年免除一次租赋，韦皋死后，老百姓非常感谢他的恩德。《旧唐书》成于五代，《新唐书》成于北宋，其间也就百十年的时间，对历史人物的评价南辕北辙，也是很费解的事。

肆

风光的人生

在历史烟云中化为苍凉

曾经的薛涛墓墓碑历史上几经毁而重建，坟墓则在“十年浩劫”中彻底被毁，原址在四川大学校园中，而后重建于望江楼公园。薛涛井，则是明代藩邸仿造薛涛笺的地方，原名玉女津，薛涛制笺是在城西的浣花溪一带。

时至今日，遗物与遗迹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因为成都曾经有过美丽而有才情的女诗人薛涛！有过韦皋坐镇成都二十一年并暴卒于成都的事实。

望江楼公园内游人如织，关于薛涛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古峰村的韦皋墓则已经衰败，封土只有三四米高，周围被密密麻麻的公墓包围着，据说葬于此可以沾大坟坝风水的灵气。杂树乱草中的墓前立着一块“大坟坝温江县文物保护单位”的牌子。

曾经民国时期的韦皋墓封土高十数米，在周围两三百米的封土上，数十米的坟墓被长而厚、绘有各种图案的画像砖覆盖，树木森森中，远远望去是一座切实的“大坟坝”。后来，农民们造房垫基在此取土，取拿墓上的砖用作猪圈的地板（至今周围农家中多有墓上的各种画像砖），遂导致了韦皋墓的衰败。

其实韦皋的遗迹四川还有，如成都府河、南河交汇处的合江亭，合江桥为韦皋主持修建，彼处碑文有相关记载，不过为一般人所忽略；乐山大佛的后期工程为韦皋主持竣工，也是有记载的史实。温江呢，永宁镇的仿古街取名城武街就是用了韦皋的字——城武。

游完望江楼公园的薛涛遗迹，不妨到古峰村看看大坟坝韦皋的荒凉，把历史的记叙与相关的传说、传奇串连，在真实与虚构或有意的歪曲之间徜徉，也许会有“往事如烟，人生如梦”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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