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巴拿恰一起新生

□刘胜燕（北川）

我是北川新县城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姑娘，现在巴拿恰商业街做点小买卖。有人称我为“诗人”，实际上我算不上真正的诗人，但我写的诗，曾经在“5·12”汶川特大地震三周年纪念日那天，由我朗诵，通过四川卫视向全球直播。我能够从一名摆摊摊个体户变成一名“半吊子”诗人，能够和北川巴拿恰紧密联系在一起，有这一场新生，全靠党的关怀关爱。

地震之前，我家属于安县地界。小时候，我读书的学校坐落在乡间，是一个从前的祠堂改建的乡村学校，学校周围，有排列成行的梧桐树，有小桥也有流水……是个读书的好地方。我的语文老师是一位成都知青。我读小学时她已经30多岁，和我母亲是同龄人，留着短发，她的气质，仿佛是央视《新闻联播》的主持人，同学们都非常喜欢她，私底下都喜欢叫她“任妈妈”。

我从小声音洪亮，吐词清楚，音质纯正，每当有公开课，我就会被任妈妈带到她在学校的宿舍去录音。那是1985年左右，录音机可是件了不得的物件，我也觉得很新奇，一篇课文，她让我反复朗诵，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时间一长，我就进入书中角色了。从此，我爱上了朗诵，学校经常举行各种活动，我成了最佳主持人选，由于经常主持各种活动，我真感觉自己是天生的主持人了。

任妈妈的宿舍里有个书柜，里面有很多书，而且永远对她的学生免费开放。《牛虻》《安娜卡列尼娜》《红领巾》……这些书籍或杂志，我们借来，读得懂的读，读不懂的，就似懂非懂地读，那时候，没有人倡导全民阅读，我们也不知道“阅读经典，理解人生”这些道理，但是不知不觉中，我却得到了最好的文学启蒙，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文学的种子早已在我心中悄悄生根发芽。

那个时候，我的理想是当一名电视台播音员，可惜初中毕业时，我语文、英语成绩比较好，理科成绩却羞于见人，为了谋生，我读了一所职业卫校。卫校毕业后，在单位上了几年班，在时代洪流的裹挟下，走上了摆摊创业的道路。一踏上创业这条路，如同上了高速公路，每天早出晚归，疲于奔命，不过，累并快乐着，我们的物质生活日渐殷实起来。“5·12”大地震之前，我们做点小生意，悠闲地生活在安昌这座被“遗弃”的小城镇里，想着再好的城市生活也不过如此，我们就像安徒生的《丑小鸭》里描述的那些鸡呀、鸭呀，好像整个世界都是我们的……

然而，“岁月静好”的日子在2008年5月12日这一天与我们告别，大地震引起的灾难，使我们的生活极度混乱起来。由于住房损坏了，店面也损毁了，我们只能住进地震棚，原来小店和货物也贱价处理掉了。尽管我们都还活着，可是每天早上起来，我感觉身体仿佛膨胀了一倍，地震后的生活艰难就不再赘述了……

灾后重建的日子异常忙碌，在受灾群众和社会各界急切的期盼中，国家从原安县黄土镇划出6个村的地盘，开始异地重建一座北川县城。由于这座县城与原来的北川地界中间还隔着原来安县的安昌镇与永安镇，因此国家进行行政区划调整，把这两个镇也划给了北川。对此，安县人民以大局为重，以奉献为本，全盘接受，而我们也从安县人变成了北川人。

2010年10月，新县城的商业街竣工了，取名巴拿恰，羌语中的意思就是做买卖的地方，我们是地震受灾群众，一方面享受了党和政府的相关政策，另一方面也投入一点积蓄，开了一家专门卖北川马槽酒的店子，有幸成为巴拿恰商业街的一员。

在迎接巴拿恰开街的日子，游人如潮水般涌入北川新县城，涌入巴拿恰，人们操着普通话、四川话、山东话，以及断断续续的英语，急切而兴奋地交流着，全国各地和世界各地，不同地域不同肤色的人来了，新生的北川新县城，迎来了无数陌生的面孔，张张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我也被这笑容裹挟了，触景生情，写下一首诗《巴拿恰开街》，弟弟找来一块木板，用几根木条支起，做成一个临时展板，在展板上面铺一张红纸，用毛笔将我的诗工工整整地誊写在展板上，放在我开的商店门口。有很多游客在我的作品前拍照留念，他们称我为“卖马槽酒的女诗人”。每天，都会听见有人在悄悄向游客介绍：她就是巴拿恰的诗人，卖酒的。我的心里美滋滋的，听得多了，我真把自己当成诗人了。

那些天，我觉得自己和巴拿恰一样，是一个新生命，每天都处于亢奋状态，想到一句动情的句子，半夜也会爬起来记录下来。

有一次我被一群记者团团围住，一位央视记者问我：“汶川地震纪念馆快要落成了，你想送一件什么礼物？”我想了想自己也没啥，还是送一首诗吧。说完我即兴写下一首诗《这座馆——写给任家坪地震纪念馆》。面对镜头，我真感觉自己像是新北川的新闻发言人。

2011年5月10日，快到地震三周年纪念日了，我又写下一首《我是北川》。四川卫视记者张耀春读后，感动得两眼晶莹。后来，这首诗在“5·12”地震三周年纪念日由我朗诵，通过四川卫视向全球直播。是的，我不是诗人，但我朗诵我写的诗却传送得那么远，我不由地想起我少时的启蒙老师，我也感叹自己，幼时打下的朗诵基础还在。

大地震后，党和国家领导人三番五次到北川。最难忘的是原副总理吴仪，她从巴拿恰走过我的小店门口，来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没有多余的话语，却久久没有松开，那时那刻我特别清醒，这是党和国家对这一方水土和这一方人的关怀啊。

“5·12”是一场天灾，但顽强的北川人民，在共产党的关怀和全国人民的支援下，战胜了自然灾害，勇敢地获得了新生。我也懂得，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北川，没有新北川就没有巴拿恰。而我这个卖酒的人，也不可能从一个小小的个体商贩成为“半吊子”的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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