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水土一方文化 十个掌故十宗习俗

三、“打算盘”与“整狗”

清朝嘉庆二十三年（1817），达县在城内今“达州宾馆”处修了座城隍庙。光绪十九年（1893）又筹款培修。城隍庙的神像殿门口挂有一把铁质算盘，其横梁镌有“不由人算”四字。于是留下“城隍爷铁算盘不由人算”的掌故。前些年，我拜访过多位长者，探询铁算盘的由来及用义，都难说其详。多数人认为城隍爷是城市保护神。明朝时起，城隍爷职权扩张，兼管阴间亡魂，人死了都要过他那一关，叫世人不要把“算盘打绝了”“人算不如神算，神算不及天算”“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阎王算你三更死，不得留你到五更……”

我今天先简说一下算盘的来历，再说“打算盘”。

据史籍记载，文字产生以前，我们的祖先“刻木记事”“结绳记数”。有人又说是“结绳记事”，大事打个大结，小事打个小结。根据古籍《易·系辞下》“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来断定，古代确实有“结绳记事”或“结绳记数”的史实。

世间林林总总的事务、数据，不是“刻木”“结绳”处理得好的。经过上千年的不懈探索与提高，发明图画文字与象形文字，才告别了“刻木”“结绳”记数记事时代。

夏、商时代，发明了用筹计数的筹算。春秋、战国时期就曾设立培养数学人才的专门学校——算学。宋代，算盘广泛运用，算学大大进步。

今天，很多人说算盘是落后工具。其实，算盘的发明并在东南亚各国广泛运用，是中华民族的祖先对促进世界文明的一大贡献。一个能熟练使用算盘的人，他的计算速度不亚于计算器。而且这种方法可以提高人的计算能力。

现在，再来说“打算盘”这个民间掌故。

打算盘的本意是操持算盘计算，是一项技能，做任何事都要筹谋，要精打细算。可是，这筹谋、计算要从实际出发，要充分考虑主观和客观条件，更要考虑不可预见因素的困扰。达州人把不提供主观保障条件强求丝丝入扣叫做“打算盘”“算绝了”。“打算盘”不一定有好结果。

我们乡里流传“三分匠人，七分待承”“你有七算，我有八算，你煮稀钣，我把裤腰带胀断”和“狗打算盘莫有裤子穿”的俗语。民国年间，城北凤凰山上张某某靠“打小算盘”起家。有年农历“小满”那天，他请了10个栽秧手插秧，另安排个名叫“藏娃”的人“打秧头”（搬运与分发秧苗）。这张某某把早饭鑵放在饭堂角落里，自己坐在饭鑵旁边不远处。这个举动严重影响舀饭人的情绪，大家心里蛮不安逸，故意把一鑵饭吃光，把鑵刮得叮当响。栽秧午饭摆“囷蛋”是常规，他家却摆半边蛋，大家更不安逸。下午先分散在一些小水田作业，部分人背了主人的眼把“秧头”蹅（踩)在水田稀泥中间，吼“差秧”。最后集中在一坵大田作业，“秧头”明显不够了，大伙仍不断吼“藏娃差秧哟”，“藏娃”说“秧头早已挑完了！”结果，这坵大田中间有七八分面积无秧苗，成了空田。左邻右舍的人说：“张某某算盘打得好，大田中间长杂草”。

还有个姓张的人，1974年11月某天，找了8个人“帮忙”抬石头，其中有他二哥和两个侄儿。事前那天晚上，他把大侄儿叫去，叫他当个工头，附带交待第二天的任务，硬是把时间安排得丝丝入扣。其哥和侄儿晓得此人爱“打算盘”“捡便宜”，平常不太恭维他。第二天的早饭办得孬，时间又晚，为的是节省上午的“过午”（午间休息的小吃）。中午饭也太差。大伙心中更不安逸，这抬石头是4个人一伙的集体劳动，有人眼眨眉毛动，都会意：怠工，一会儿张某某，说“哎哟，我拉肚子”，一会儿陈某某说“我要屙尿”，跑到树林屙，假屎假尿；还有的借故喝水。结果天黑剩了3个条石摆在山林里，

弄得张某“买了便宜柴，烧了夹底锅。”

“整狗”

从前，宜汉县北部某场上有位姓向的财主，靠刻薄致富，处世为人不但吝啬，还爱占便宜。达州民间有些人把吝啬——抠门儿的“抠”字读成“gǒu”（狗），把抠门儿称之“狗得很”；另把整为富不仁者冤枉的行为叫做“整狗”；把占便宜的行为称为“相(xiàng)”，所以达州民间有“你多相”“他相得很”的方言。

向财主家养有十多条恶狗防盗防匪，狗凶恶得很，人仗狗势更加片善不修，于是地方上有些人背里不但把向财主叫“相得很”，还叫他“狗得很”。

某天夜里，向家的女儿生病，发高烧，胡言乱语。次日清早，向财主打发胡管家到场上去请王医生来家诊治。这王医生晓得“向得很”已成“狗得很”，借故推脱，并随口介绍场上冉家栈房有位远来的雷医生，医术高明，专治疑难病症。胡管家到冉家栈房拜请雷医生，雷满口答应出诊，上楼取药包之时，冉老板悄悄地对雷医生耳语了几句。

雷医生原本江湖郎中，走州闯县见多识广，来到向家给向姑娘诊脉之后，明知是感冒发高烧，神志不清，却不说好歹，只是摇头。向家人摸不清底细。经再三求情，雷医生才神秘兮兮半阴半阳地说：“你家姑娘命生得好，‘八字’孬了，本命年，关煞重，幸亏请到我，不然的话……”向财主夫妇急得不可开交，忙问“不然怎样?”“不要慌嘛，我有办法：‘神药两改’，‘收拾’一下，马上就好。”

向财主最相信“神药两改”。雷医生先配了一剂退烧安神的中药，在灶堂向“灶君”打拱作揖后掏了块“灶心土”作药引，打发家人煎药待服；再在向姑娘面前做了通神乎其神的“法事”。向姑娘服药之后，神志渐渐清醒，病情减轻，向家喜难自禁。雷医生又乘机天上地下，山南海北，古往今来，吉凶祸福吹嘘一通，已时过中午，却不见向家招呼吃午饭。雷医生明白：果然是“相得很”加“狗得很”。

向财主准备送客之时，问雷医生诊费药费的数目。雷说：“本人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一贯坚持贫穷不取，富贵加倍，今天的诊费一元，药费一元，‘收拾费’二元，共四元，加一倍就要收八元，分文不能少。”向财主则说：“你一包面面药，最多值八角……”双方争执起来，却惊动了狗圈里的狗群汪汪地狂吠。胡管家灵机一动，上前搭话：“医生蛮天要价，东家凑地还钱，我来解个交：雷医生，你惊动了东家的狗群，非同小可，你如果把东家的狗群整伏贴了，八块大洋照付，如果被狗咬伤，一文不收。”雷医生听罢，咿，你老兄助纣为虐，还凶咧!心一横：来在矮檐下，暂时把头低。于是满口答应。

胡管家在院坝中间摆上桌子，取来纸笔墨砚，叫双方书立字据，作为赌斗凭证。向财主先行写上：

人狗相斗，吉凶难卜，

制伏狗群，八元照付。

白纸黑字，说话算数。

雷医生提笔写上：

本人姓雷，拼搏一回。

被狗咬伤，自认倒霉。

胡管家也写上：

双方约定，有言在先：

咬伤咬死，与我无关。

向财主蛮有信心地拿出八块大洋摆在字据上面，吩咐雷医生准备，胡管家放狗。这雷医生去柴房挑了一根不长不短，不轻不重，下端带有类似鸡腿的木棒，立于狗圈巷道出口侧面，胡管家大声吆喝：“放狗哕，咬死该背时！”圈门一开，领头狗气势汹汹冲出，刚出巷道，雷医生一棒打去，正中恶狗前膀，将恶狗摔出一丈以外，倒在院坝口吐鲜血，四脚“划拳”。随后冲出的狗见状，四下逃窜，在院坝边“汪汪”吊丧——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众人见状，面面相觑。

雷医生不慌不忙地收了钱，挎上药包，高声说：

本人一棒出手，恶狗吐血发抖。

良心昧于无奈，并非蓄意“整狗”。

枪打出头之鸟，八块大洋正好。

劝你宽厚待人，不要吝啬狠了。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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