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把我从人变成了鬼” ——定西一“飞贼”逃亡17年的人生历程

看着村里的变化，谢富说不出的难受

因一次盗窃，他背井离乡１７年，连母亲去世也未曾尽孝。１７年后，他回到了家乡，因为不孝，无法在乡亲们面前抬起头。１７年的非人生活，让他的内心变得异常脆弱。这１７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１１月２３日，记者走进定西市安定区团结镇高泉村，试图揭开谢富（化名）离家１７年的人生历程。

夜幕下的“飞贼”

１９９４年，谢富２６岁，和妻子梁莉（化名）结婚５年，他们有个一岁的小女儿。采访中谢富对记者说，如果不是因为迷信导致他的家庭变故，他不可能走上逃亡路的。

那时候，谢富家里总是充满着火药味，每天家里总是有人吵架，甚至演变到打骂的地步。家人认为，梁莉给这个家庭带来了不幸。咒骂和白眼最终使梁莉抛下一岁的孩子后再也渺无音讯……妻子的突然不辞之别让谢富变得六神无主，这时他意识到自己对妻子还是有感情的。每当看到妻子留在家里的衣服等物件时，他便泪如雨下……

那年冬季的一个晚上，苦闷的谢富到村子里一个叫谢军（化名）的人家串门，谢军屋里还有同村的５个年轻人在一起喝酒划拳。借酒消愁，谢富也喝了起来。晚上９时许，谢军他们说要出去到山上寻点“光阴”，喊着叫谢富一同去。谢军他们说的“寻光阴”其实就是从他们村边的一条公路上卸载过路货车上的货物。

当天晚上，谢富跟随谢军等６人上了山，准备乘着夜幕在弯道处截车卸载货物。初次上山的谢富和其余两人被安排在一处不太陡的弯道处，其余３人就到了更陡的一处弯道上踩点。等了好久，却见一辆警车闪着警灯从远处呼啸而来，谢富等３人吓得一溜烟跑回了村里。不久，谢军他们３人从山上背回了许多袋子，打开才知是皮鞋。谢富说自己分到了十多双皮鞋。随后，谢富将自己分得的皮鞋背到镇子上，以每双１１元的价格全部卖了。

17年的逃亡路

次年春节，谢富远嫁在内蒙古的姐姐来家里探亲，见谢富无所事事，便叫谢富跟她到内蒙古去打工。正月初十过后，谢富跟着姐姐坐上了驶往内蒙古的汽车。这一走就是１７年，再回家时他已４３岁。

正月十六日，谢军等８人因涉嫌盗窃被警方从村里带走了。之后，８人均被判处有期徒刑，消息也很快传到了谢富那里。

经警方查实，谢富参与盗窃作案１起，涉案价值５４６０元。听到消息的谢富立即从临河市换车逃往内蒙古二连浩特市（二连浩特市与蒙古国扎门乌德市隔界相望，两市区间距离９公里），在渺无人烟的中蒙边境上当起了羊倌。在这里，他虽然不用再怕见到熟人，但到了晚上，狂吼的大风吹得帐篷呼啦呼啦响，孤独和寂寞让他近乎崩溃。谢富说，能看到车辆经过他的帐篷时闪亮的灯光是他那个时候最奢侈的事情。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流着泪拼命往山上跑，这时候他最思念的人就是母亲和孩子。有时候他真想爬上过路的汽车回家看看母亲，哪怕是一眼也好。

在二连浩特市放了三年羊之后，谢富又辗转去了很多偏僻的地方打工。

“逃跑把我从人变成了鬼！”谢富说。

“不能不忍啊，万一警察来了，我就完了。”谢富说，有时候发现有警察正好到工地上来，工友们说是上门办暂住证的。惊慌的他半夜会借着解手离开工地，工钱也就不要了，一个晚上奔命几十里路。有一次离开一个工地，连续走了好几天，饿的实在走不动了，就到别人家里讨要些食物。谢富说，在外这么多年非人的生活，加上精神压力，自己的身体严重透支。有时候找着比较轻松的活，工价也可以，但干上好几个月后，老板一分钱也不给，有的工友就去劳动监察大队举报，但他却因为需要身份证而不敢与工友同去。

２００８年，在外逃亡１４年之久的谢富在临河市郊给当地人盖房子。在这里，谢富结识了现在的女朋友，两人开始一起生活。２００８年冬季的一个下午，谢富的电话铃响了起来，听筒里一个女孩在喊爸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的谢富以为打错了，正准备挂断电话，女孩突然说自己是小红（化名），现在在临河市火车站。难道是自己１７年未曾谋面的女儿小红？没来得急细想的谢富赶忙来到火车站，灯光下的小姑娘和当年的妻子长得一模一样，悲喜交加的谢富把女儿带到了自己租住的小屋内，并给女儿做了许多好吃的。从女儿嘴里谢富才知道自己日思夜想的母亲已于２００５年去世。女儿睡熟后，谢富悄悄走出屋子，面朝西方长跪不起……

在外逃亡的１７个年头里，他在街上看到警察能躲就躲，总是不敢正眼去看；深夜听见警车的呼啸，就会像触电一样跳起来，睁着眼睛不敢睡着，生怕有人来抓他。平时他连话都不敢多说，以至常被人误认为是哑巴。

踏上自首回归路

逃亡的日子里，谢富也想过投案自首，但一想到牢狱，就打消了自首的念头。

２００９年，谢富联系到自己的本家堂哥，希望可以通过堂哥联系投案自首，但堂哥怕中间若有变故会受牵连没促成此事。其实安定警方一直没有放弃对谢富家人的工作。２０１１年７月份，安定警方再次到谢富的二哥家中做工作。谢富年已八旬的老父亲告诉民警谢富的下落。老人颤抖着拨通谢富的电话：“娃，回来，不是警察帮忙，我就和你妈一样见不着你了……”

谢富能够投案自首，高泉村的村主任陈守英也做了不少工作。清网行动开始后，陈守英到谢富的二哥家中询问谢富的消息，并将现在投案自首争取政府宽大处理的政策详细地告知了谢富的家人。一周之后，正在下地干活的陈守英突然接到谢富的电话，说他要投案自首。这次通话，使谢富最终决定投案自首。

２０１１年８月１日，谢富向安定区警方投案自首，随后被取保候审。

８月２日，离家１７年之久的谢富终于回到了生他养他的高泉村。１７年，高泉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整个村庄从原先的山上全部搬迁至川区新农村，每家每户清一色的铝合金门窗青砖大瓦房，整个村子路面全部都用水泥硬化。而谢富由于逃亡，没有得到这个机会，他的家还在山上，因为年久失修，已经没有办法居住。取保候审后，谢富就住到二哥家里。当天晚上，谢富和老父同睡一炕，老父鼾声如雷。谢富说，１７年来，他也终于睡了一个踏实觉，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

谢富说他目前最大的奢望就是期盼政府能给他重新做人的机会。这么多年的逃亡生活，作为儿子，他欠８０高龄老父的孝道；作为父亲，他欠女儿１７年的父爱；作为男朋友，他欠女朋友一份保障。他欠的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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