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废弃的铁路

(外四首)

我这个被火车无数次

送到远方又送回故乡的人

在偏僻的山区元龙

发现了一段废弃的铁路

不由踩上去想走走

铁轨完好只是锈迹斑斑

黑沉沉的枕木之间杂草丛生

几株高过膝盖的小椿树

枝繁叶茂站立在铁路中间

我没有分量

我肚子里的诗歌也没有分量

我的脚步不管多么沉重

始终踩不出火车经过时的轰鸣

我俯身抚摸铁轨的瞬间

口袋里的一支钢笔掉落

我将钢笔捡起又轻轻放下

赠给了废弃的铁路

让它去写自己的孤独

一架废弃的铁桥

枕木不见了铁轨不见了

只剩下结实的铁架子

偶尔有风悄悄走过

偶尔有几只麻雀落下

微红的铁锈锈满铁桥

铁锈铁锈烤疼眼睛的火苗

在铁桥的一角

我手掌高抬猛然一拍

它被驰来的火车惊醒了似的

发出一阵轰鸣

隔着一片田地有座新铁桥

那上面不时有火车跑过

那火车一闪而过的片刻

看到多年不见的儿女那样

废弃的铁桥一阵颤动

甘南草原

草原上没有圣人

只有牛羊

草原上没有书本

只有牛粪

躺在草原上

看着蓝天

该轻的都轻了

钻石轻过了露珠

王冠轻过了水罐

铠甲轻过了甲虫

万里长城轻过了三尺马鞭

我也轻了

轻成了一根小草

一只羊走过来

在我身上嗅了一会儿

又悄然走开

维纳斯说

我的心长在左手上

我的肝长在右手上

我的一双手离我而去

去追随我所钟爱的人

我心爱的是一位平凡的人

今天他骑马走过草原

明天他在河边打鱼

后天他走上山冈种麦

他的肚子咕咕响时

我那双手会为他做碗香喷喷的饭

他腰酸腿疼的时候

我那双手会捶捶他的背揉揉他的肩

天空下雨时

我那双手会为他撑起一把伞

为你沏上一杯茶的

为你割来一把韭菜的

为你拍掉身上尘土的

为你擦去泪水的

说不定正是我的一双手啊

吃透

我这个曾梦想周游世界的人

在城里蜗居十年突然醒悟

自己连小小的故乡都没有吃透

现在我要重新回到故乡

像蚯蚓那样钻进泥土

一寸寸吃透土地

吃透了一亩土地

便吃透了整个地球

还要像小鱼那样钻进小河

吃透一滴滴水

吃透了一条河流

便吃透了整个大海

还要坐在农家炕头

吃透老农的一根根白发

吃透了老农的一头白发

便把尘世所有的风霜吃透

最后还要吃透自己

吃透了自己

便吃透了整个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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