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祖赞先生的译事和诗事

□张慧

他终其一生的职业是教师,随着他的学生逐渐老去,当年那个活跃在讲台上的身影已然模糊。当我翻开他在78岁高龄结集出版的《在英语的田野上》,发现他仍对那方圣地有着深深的眷恋,其时他已告别学生和教科书将近二十年。

《在英语的田野上》收集的文章,多是张祖赞当年任教时撰写的教学论文、翻译诗歌及关于英语语音的一部教材,你会发现他对自己从事的职业倾注了多大的热情,付出了多少心血!对教学理论研究的深度和广度,使他同时代和后来的同行望其项背。读他的译诗,你会发现他对英语这门外语领悟到了烂熟于心的程度,他能够很轻松地将一些欧美现代自由派诗人修辞怪异、意象模糊的诗作用汉语优美的辞藻表达出来。例如人们耳熟能详的英格兰童谣《小星星》,在张祖赞笔下又是一个完全迥异的版本,更富美的意象和童趣,音韵流畅,朗朗上口。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从一位留学美国的教师手里得到了一本由彼得?詹金斯完成的《徒步穿越美国》原著。这本书叙述的是一个“嬉皮士”徒步横穿美国大地考察美国社会的旅行经历,向人们展示了一个既美丽辽阔又荆棘遍地,既压抑绝望又生机盎然的“几乎被人们遗忘”的美国,是一部渗透着美国“爱国主义”具有励志意义的长篇游记。张祖赞一口气读完,为这位美国青年热情奔放、脚踏实地、关注社会的精神感动,感到有必要介绍给时常陷入精神迷茫的中国人尤其是青年人,于是开始了长达十余年艰苦的翻译工作。多少个寒暑晨昏,张祖赞焚膏继晷,120万言皇皇巨著,终于在年近八旬时竣稿结集。

然而他的为人和做事太过低调了,在埋头译著的十多年里,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即使译完了,也不事张扬,仅仅找了一个不起眼的出版社印出来,送给身边的朋友。

其实翻译只是张祖赞生活内容的一个方面,诗歌才是他一生的挚爱。他在《我选中缪斯》一文中,这样描述他与诗之间的纠结:“与诗结了缘,写诗,便成为生活的需要。春光明媚的中学时代,缪斯没有选中我,我却选中了缪斯——爱上了她散落的彩色蝴蝶——新诗。黑蝴蝶,红蝴蝶,花蝴蝶……带着韵味飞舞。飞舞在我的眼前,飞舞在我的心中,飞舞在我的梦中。我迷上了蝴蝶,迷上了缪斯抛来的诱惑。爱蝶,爱得不能自已；追蝶,追进岁月的山谷；扑蝶,扑到生活的深处。”

他有一个诗名:布谷。早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受乃兄夏羊的影响,他便以“布谷”的诗名发表新诗。那时,这只啼春的布谷以他清脆悦耳的声音,唱在陇原大地。1958年,他发表处女作《石羊岭》；1979年,《园丁的汗花》入选《甘肃三十年诗选》；上世纪八十年代,出版《三棵草》诗集(三人合集)；2008年,《去莲花山的路上》获《中国作家》“金秋之旅”二等奖。2009年,出版诗集《峡口,那朵云》,散文《崛起的洁白信念》获中国百篇散文奖；2010年,《用翅膀写诗》获《中国作家》“金秋笔会”一等奖；2017年,出版诗集《寻找春天的身影》。他是一只振翅飞翔、歌吟不止的布谷鸟,只要春天还来,他就不会停下他的歌喉,唱出对春天、对生命的赞歌!

然而,正是因为他的做人低调,虽然从青年写到中年,从中年写到老年,虽然诗田耕耘不辍,硕果累累,虽然甘肃新文学史上有过对他的新诗的公允定位,但是,他的名字仍很少为世人所知,而这丝毫不影响他对诗歌品质的探索和追求,也丝毫不影响他诗格高迈、建树卓伟的诗人形象。他低调做人,高格吟唱；他待人谦逊,无欲无求,作诗却不随意。其诗自然、清奇、含蓄,托物寓意,注重情性,既有极度的夸张,又有细腻的刻画,不以华丽的辞藻浮饰取宠,而以流露真情实感传达心声,倾吐胸臆真诚而淳厚。他在论及读诗写诗的体会时曾说:“诗,读过之后必有所得——情的、意的。如不知所云,一无所得,此诗,便分文不值。对诗而言,在快节奏的今天,其价值不仅仅是诗人更容易地抒发自己的情怀,而主要的是,让读者更容易地接受诗的内涵。”读布谷先生的诗,我们能够体味到蕴涵其中的浓情深意,他的率性,他的真淳、快意和陶醉。有论者认为,他质朴清丽的诗风,颇能体现元好问(元代诗人)所称道“一语天成万古新,豪华落尽见真淳”的标格。

当今的诗坛,已为浓重的浮躁气息所笼罩,但也有那些心澄如水的人在默默坚守,如有余暇,或可向他们投去轻轻一瞥。这其中,就有布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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