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车碗匠

碗，是人们生活中重要的炊餐用具，不可或缺。

碗匠，就是生产制作碗具的匠人。分两种，专门做碗的人，叫车碗匠；补碗的人，叫补碗匠。

在川东北一带，由于地处山区和丘陵，人们生产制作吃饭的碗，一般都是用一种专门的石头，称之为碗泥巴石。就是把从山上开采下来的碗泥巴石，破碎成泥后，再经过反复加工造型，晾晒上釉，然后入窖烧制而成。从一块石头演变成一只碗，要通过二十多道工序。

在上世纪70年代前，川东北地区有一家碗厂，地处华蓥山腹部的渠县东安乡，在一个叫“龙瞎子”的大深沟里。沟内溪水丰盈，常年不竭，相隔不远有一座碗泥巴山，但碗泥巴山上并不是泥巴，而是石头。人们从山顶把石头开采出来后，用木滑车运送到山脚，在铁锤铁錾的作用下，破碎成小米石后，放入石斗窝中，加水揣成烂泥，备作做碗的原材料。

要想把石子变成泥，是一项相当费力费事的过程。那时，没有现代化的机械破碎设备，只有依山靠山，利用大自然资源的力量来完成。于是乎，勤劳智慧的乡村车碗匠们，发明出了揣石的水车。就是利用溪水流动的冲击力带动水车转动，水车前安装了一根木柱，木柱下是一口很大的石斗窝，把做碗的石子放进石斗窝中，随着水车的转动，木柱就会抬高后又落下，揣击石斗窝里的石子。如此反复，直至石子揣烂成浆泥，然后取出来送到车碗的厂棚里，让车碗匠加工做成碗。

过去有句古话，叫“土巴碗，洋油灯”。就是对当时乡村农家生活的写照。那时，农村生活水平低，生产力不发达，乡村碗厂生产出来的碗，一般都是土巴碗；也没用上电，照明用的是煤油灯，可想而知当时的条件之差。人们所说的土巴碗，其实就是一种很粗糙的土陶碗，碗的内外也不是很光滑，呈灰白色，只要用上一段时间，碗的边沿便有了黑色的印迹，那是因为嘴唇与碗长期摩擦的结果，因而，让人有不舒服的感觉，没办法，在生活困难时期，有一只盛饭的碗，不论是土巴碗或是细料碗，也算是很不错了。

那些年，乡村车碗匠做碗的主要工具是车盘，靠车盘的转动，车碗匠才能完成一只碗的制作。车盘犹如砖瓦匠做瓦的轮盘一样，当车碗匠将碗泥抱上车盘后，借车盘的转动，碗匠两手在碗泥里不停地运作，根据碗的形状拿捏成型。所以，一只碗厚薄是否均匀，边沿是否平整，全凭车碗匠手上的功夫了。

那时没有电，而带动车盘转动的力，也是靠水的冲力，同样也是一套物理运动的原理设备。这也是那一代乡村车碗匠，在长期的劳动中，充分利用自然资源发明创造的结果。

碗坯做好后，放在厂棚里阴干一段时间，让其定型后，放在太阳底下晒干，直至泥碗完全干透后才能上釉。土巴碗上的釉是一种简单的釉，没有其它颜色，主要是起到光滑作用。上釉时碗要端平，手要拿匀，上的釉子才均匀，才不会有“釉点和釉疤”，否则会影响美观。待碗上的釉子晾干后入窖。装窖时，碗与碗之间的距离要适中，不能装得过紧，也不能装得过松，中间还要留出一定的间距，形成一条条“火路”。烧碗的窖子与烧砖瓦的窖子不同，属于“横窖”，装窖的方法也大不相同，一窖碗烧出来的质量好坏，装窑是最为重要的环节。

接下来就是烧窖。烧窖的师傅也是专业的，只负责装窖和烧窖。而烧碗的煤要用精煤，有经验的烧窖师傅，会根据火候来判断加煤的多少，以及加煤的时间。如果火老了，烧出来的碗就会开筋爆裂，成为歪瓜裂枣，次品货就多；如果火烧嫩了，碗泥还是生的，没烧过的碗不但颜色不好看，还易脆烂，不经用。所以，烧出来的碗，用手指轻轻一弹，就会发出清脆的响声，这样的碗才是烧过了的好碗。

碗厂除了车碗匠、烧碗师外，由于交通不便，还配有专门的挑碗匠，负责将烧制出来的碗上车或装船。那个时候的碗厂，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下雨天挑碗挞了筋斗，把碗摔烂了要照价赔偿；如果是晴天挞筋斗，或者是箩夹断了、扁担丁滑了千，摔坏了碗就不得赔。让人听起来满头都是雾水，弄不清究竞。

如果细细想来，似乎还有一些道理。为什么雨天损坏了东西要赔呢？原因在于，明知是下雨天，天溜路滑，挑碗匠应该百般小心为上，如果摔坏了窖货，属大而划之不小心造成，所以应照价赔偿。晴天如果挞了筋斗，多半是箩夹扁担出了问题，是意想不到的事，不属人为造成的，所以就不得赔偿。其目的是教导挑碗匠认真对待这件工作，无论雨天、晴天都不可掉以轻心，尽量减少不必要的损失。

记忆里的乡村车碗匠，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民，出门做手艺叫搞“副业”，还得生产队队长批准同意，并且每年还要上交一定数额的副业款，才能分到年终口粮。靠工分吃饭的年代，手艺人都是让人十分羡慕的职业，因为裤兜里时常都有几个零花钱。

而在所有的乡村匠人中，车碗匠这个职业与石匠、泥水匠、砖瓦匠差不多，都属于重体力活，并且长年风餐露宿，与石头泥巴打交道。夏天日晒雨淋，头顶当空烈日，忍受蚊虫叮咬；冬天朔风凛冽，碗泥冻手，常常是手脚长满冻疮而开筋流血，十分辛苦。但他们却毫无怨言，学成的手艺，认定了就不退缩，为了技艺的传承，也为了生存而打拼。

时间如沙漏，转瞬就是几十年过去了。当年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土巴碗”，已被精致的“细料碗”“洋瓷碗”“铝合金碗”和“钛金碗”所代替；当年那些手艺精湛的车碗匠，大多年事已高或已作古；当年土法做碗的技艺，以及溪水中滚动的水车、厂棚里转动的车盘，也被时代发展的潮流所淹没，渐渐地淡出了人们视线而失传，只有偶尔从岁月深处才能打捞起些许记忆。□山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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