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里的小孩闹元宵的方式，是去三合院外的竹丛中摇竹子。 摇竹子有讲究，得挑没有枝叶、箭一样直冲天际的嫩竹子。嫩竹不能折尖，越壮越好。选好竹子后，伙伴们便在月色

□讲述人：李文全（广安）

正月十五元宵夜，我们那里的小孩闹元宵的方式，是去三合院外的竹丛中摇竹子。

摇竹子有讲究，得挑没有枝叶、箭一样直冲天际的嫩竹子。嫩竹不能折尖，越壮越好。选好竹子后，伙伴们便在月色下边摇边唱：“竹子竹子，你莫长。让我长，我长大了好讨婆娘（娶老婆）。”伙伴们反复唱，直到摇累玩尽兴后，才肯离开。

那年，我哥抢先一步来到竹丛，占了白天我们看好的那根大嫩竹。我想，他肯定是占了留给我的。我不加思索，上前抱了嫩竹对哥说，谢谢哥！

不想，哥拉开我，说，老幺，独立点，自己再找根嫩竹去。我一肚子委屈，白天找这根嫩竹，也有我的一份功劳，凭啥你大就是你的？

我刚找好另一根嫩竹，甲当娃来了。甲当娃的爹在煤矿工作，端的铁饭碗，但我感觉他家的日子跟我们过得差不多。我哥像我们家的大黄狗见了我们端着饭碗时那样，谄媚地叫道，甲当哥哥，这边，这根最高最壮。

甲当娃风一样跑了过来。我听见哥跟甲当娃说着悄悄话。我实在忍不住恶心，向脚下呸着唾沫星子。

甲当娃有一种优越感，平常拿了他老爹的劳保眼镜、劳保防尘口罩到处显摆。跟他玩儿，我觉得有伤自尊。今晚，哥不知中了哪股邪，竟然干了这阿谀奉承之事，弄得我都没脸了。

甲当娃格外高兴，像挨刀的肥猪在那里嚎叫，把一首摇竹谣，吼成了生产队长喊出工时的那种怪腔调。我替哥哥的行为激灵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鼻子一哼，没了摇竹子的雅兴。独自一人出竹丛时，哥叫住了我，向我的嘴里喂了东西。我的嘴里顿时甜起来。

要知道，那年月，过年时集体才分一小坨红糖到每家每户，我们打牙祭，是用一根指头在红糖上划拉一下，然后把指尖放嘴里，感觉到甜味时，那就叫过了糖瘾。

我的舌头在嘴中一搅，好家伙，整整一颗纸裹糖呢。这种糖，只能在大队供销点的橱柜里才能见到，对我们而言是奢侈品。今晚，它居然跑到了我的嘴中。

这种幸福来得太突然，我有点不知所措。哥小声说，是那根大嫩竹换了这颗糖。我把糖压在舌根下，猛然转身向竹丛跑去。哥问，干啥去？我嗡声嗡气地说，摇竹子去，长大了讨婆娘多挣工分，给你也买颗纸裹糖。

那晚，我也像挨刀的肥猪在竹丛里嚎叫：“竹子竹子，你莫长。让我长，我长大了好讨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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