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在广安

□梅万林

千里迢迢奔波，舟车劳顿辗转，或自驾，或高铁，或飞机。虽然行色匆匆，却未有半丝迟疑，只因赴毕业30年之约，只因聚在广安。

其实，聚会的时间早于三年前便已敲定，但聚于何处则大费周章。重庆？成都？虽然都是最具实力的竞争者，却都议而不决，难以最后胜出。某日夜间，微信群里突然有人仿佛一锤定音似的吼道：广安！何也？答曰：因为我们都是“八十年代的新一辈”。此言一出，最初只是茫然，继而哑然，最后却是欣欣然。群里旋即炸开了锅，如醍醐灌顶，点赞声、欢呼声、击节声，此起彼伏，瞬时百分百全票通过：广安。于是，在此后的倒计时里，大家心里憋着的唯一念头就是：到广安去，到小平故里去。

见面的时刻，感慨总是良多。不敢仰视的女神如今早添了风霜，单相思的帅哥也有了隆起的中年肚，至于额头的皱纹、秃顶边的白发，还有微躬的腰、迟迈的腿，其状甚至盖过了当年的老师，直叫人错把老师当师兄。这一切，在应邀相聚的班主任蒋老师所填《沁园春》一词的上阕记录在案：岁月如流，老了青天，荒了地球。看莘莘学子，芳华渐去；懵懵少年，青丝不留。年届二毛，已知天命，金色年华付昔畴。无嗟怨，仍加班加点，不舍追求。

然而，岁月改变了我们的容颜，却改变不了我们的初心。对于广安，对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走进大学校园的我们，每一个人心中都怀有天然的敬意，都有一盏明灯照耀着。思绪回到那个年代，如果没有高考，农村娃也许只会耕田犁地，山里娃大多孑然一身。作为改革开放的受益者、亲历者、参与者，三十年的光阴足以令我们冷暖自知，每一点每一滴都在心中荡漾。正因为此，聚在广安才有了特别的意义。

同学中大多依然从事着最基础的教育工作，讲台上大多也矜持有加，不苟言笑，但当我们牵手唱起《年轻的朋友来相会》《让我们荡起双桨》时，一个个居然可以泪眼婆娑，居然也可以含情脉脉。遇到邻桌的“小方”，心跳依然可以加速，但却不再顾左右而言他。唱到高潮处则更是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反复加重唱道“光荣属于八十年代的新一辈”，然后是笑声一片、嘘声一片、掌声一片。

烈日照耀下，汗流浃背时，当我们走进邓小平故里时，不但昨日的笑语不见，昨日的欢歌也不见，每一个人似乎都表情特别庄重，神色特别严肃，似有所思却沉默不语。关于小平的故事，无论是勤工俭学，还是三落三起，无论是挺进大别山，还是进军大西南，我们都早已经耳熟能详。但我们还是一个接一个地跟着参观的人群慢慢走过，仔细聆听着导游的生动解说，认真阅读着一行行介绍图片的文字，恰如其分地推敲着一件件实物当初的情景，生怕遗漏了任何细小的地方。行注目礼，行叩首礼，敬鲜花，献花篮。在小平铜像前，每一个人都不放过与伟人合影的机会。于是，大家围绕着老师，分小组照，分男女照，分寝室照，分兴趣爱好照，甚至还特意围绕着一对前来献花的夫妇照。平日里，虽然我们都有了自己在城里的住房，大多数也有了可以代步的小车，也有好几位经营着自己红红火火的企业，因为孩子的学习与就业，因为老人的就医与养老，因为家庭的变故，因为体质的下降，甚至因为二孩政策的错失等等，我们当然也有很多的无奈与抱怨，但此刻，聚在广安，我们满脸堆笑，我们渴望把这一切定格，一如眼前。

站在小平故居的前面，仰望，一种神圣感油然而生。在心底，我试图将小平留法时的照片与故居的一切建立联系，乃至房上的青瓦和门前的院坝，院坝外一览无余胜似明镜的水塘，以及远处如阶梯的山峦和高大的树木，然后是更远的日夜奔腾的渠江、嘉陵江、长江和大海，我想要努力倾听着伟人前行的足音，那么坚定，那么有力。离开时，在留言簿上，我们排着队一起郑重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那一刻，我的心中汹涌着如潮的愿景，对于祖国，对于民族，对于你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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