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言金灿灿

那时候有好一阵子，妻上班下班都佩戴着我买给她的金项链，看得出她心里有一种满足的喜悦和幸福感。望着她那高兴的样子，我觉得妻很美，美得像姑娘时那样青春漂亮，顿觉心头也涌动起一种甜滋滋的欣慰，蕴含着些许自豪的欣慰。

说起来话长，20世纪60年代，我走出暨南大学校园，来到广西，继大学生劳动实习之后，又往广阔的农村天地去工作。大概是缘分注定，我与后来成为我妻子的女子一直同在一个工作队，她是山区农村出身，耐得劳苦，肩挑手提，什么活都能干。而我呢，虽是个男子汉，却是文弱书生，可以说是咬着牙在艰苦地生活和工作的。

“来，把行李给我吧！”她一把抡过我的行李，连她自己的一肩挑，一步一步地翻山越岭淌水。我不好意思地走在后面，她那身红衣飘着飘着，牵动着我的目光，我的心。那时农村“同吃同住同劳动”的生活很艰苦，常常吃稀稀的木薯粥，我饿得肚肠辘辘的。“挺住吧，书呆子！”她常常这样鼓励我，把煨熟的红薯、木薯、芋头之类的食物，悄悄地往我手里塞，把偷偷买来的几块饼干放进我的口袋……

结束下乡劳动，即将离开农村的时候，正是春暖花开季节，我们互相表白了内心珍藏的秘密。再后来，我们结了婚。结婚时，我们奉行“爱情至上”不讲条件，婚事办得十分简单，只花40元买香烟糖果请了几位朋友，什么嫁妆、彩礼都没有。

那些年，我们克勤克俭地过日子，她里里外外胝手胼足，我也踏踏实实把工资交给她安家。

若说我欠她什么的话，那可多了！婚后夫妻分居两地，三个孩子全是她一口奶一口饭拉扯大的。到了大丫头上学那年，我才从外地调回来，一家人团聚了。这份养育后代的功劳可全是她的呀！对于我来说，这可全是欠她的，怎么也偿还不了。“家是讲情讲爱的地方。”妻从没有怨艾、居功之意。然而，我对她则有一个“欠”，倒是什么时候都没有忘却，未敢抵赖，那就是一个诺言。

深深记得在一次花前月下，我殷勤地问她，“你想要什么结婚礼物？”她想了想后摇摇头。我当时猜想她是有所好，只是不好意思开口。后来在一次言谈中，她才透露心愿说，等将来有钱便买条金项链。按当时的实际情况，我是买不起的，而我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成为一个金灿灿的诺言，列入爱情的范围。然而，婚后生儿育女，紧手紧足的，哪里够得上买金项链呢？妻好像谅解到淡忘了似的，从不提及此事。

改革开放以后，我看到街上女人们脖子上、手腕上闪烁的金饰，心里就不禁想起我的那个诺言也应该到了要闪光的时候了。况且，妻生长农村贫穷家里，从小生活很苦。成家这么多年来含辛茹苦，也没有享受一点什么，我心里不时为着没能实践诺言而心生愧疚。于是，我暗自安排好家庭生活的同时，筹谋着去把那金项链挂上妻的脖子上。

那是妻的生日，也是我们结婚20周年纪念日。两个丫头捧来生日蛋糕，插上红蜡烛，在烛光辉耀的喜庆中，我把藏在口袋里的金项链，像变戏法似的亮在妻的面前，犹如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带点自豪的口吻说：“还您的诺言了！”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妻感到愕然兮兮的，她顿了顿，把项链接了过去，嘴里喃喃地说：“花那么多钱……真舍不得……”当我帮她把项链挂上的时候，我看见妻的眼里有泪光莹莹，比金子还闪亮。（黄璋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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