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万国衫”

广西 杨锡龙

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要养活一大群孩子，很是不易。所以，记忆中，作为“老小”的我，小时候几乎没有穿过属于自己的新衣服，全是姐姐们穿不下的，要不，就是亲戚中、村子里富裕人家送的旧衣服，凑合着穿。

就这样，凑合到7岁，该是上学的年纪了。那一年，风调雨顺，庄稼收成不错，家里的猪、蚕、鸡、鸭，养得都挺顺溜。父母合计完，就把裁缝师傅请回了家。那时候，农村里，大伙儿还没有去服装店买成品衣服的经验，都是趁着农闲或是年关时候，几家合起来，请个裁缝师傅回家做衣服，供个饭，给点手工钱。

看到裁缝师傅来我们家，我的小心眼里，盛满了欢喜。父母扯回来好几块花布，有薄的，有厚的。我寻思着，这回，我应该也能摊上一块吧。有这个小心思，只能放在肚子里，不敢直接跟父母说的。我这个小人儿那几天老实得很，不再出门跟小伙伴玩耍，眼巴巴地看着裁缝师傅飞快地踩着"洋机"。一件花衣服做好了，大姐过来穿在身上，满意地笑了。又一件花衣服做好了，二姐过来试一试，也挺不错。

到了第三天，裁缝师傅终于注意到一直坐在门槛上的小人儿热切的目光。他用那一刻在我听来是世界上最动人的声音跟我说：“来，给你也量一量。”我兴奋地一跃而起，小腿被门槛绊着了，重重摔了一跤，我一声未哭，挺直了腰板，让裁缝师傅温柔的双手在我身上比划。

桌子上堆着花花绿绿的衣服，我在寻找一块属于我的花布，但我却见裁缝师傅的手在一堆小布头里摸索。找着一块大的，剪一下，找着一块小的，摇摇头，又放下了。在我以七岁的心智无法理解的疑惑中，晚饭前夕，裁缝师傅给了我一件用他的话说是 “最漂亮的”衣服——一件用姐姐们和邻居们新衣服多下的边角料做成的 “万国衫”，数一数，有八块不同花色的布。

第二天，裁缝师傅走了，我穿着“万国衫”满村子溜达，盯着我的大人小孩的眼光，让我浑身紧张。

自那天之后，我再也不愿穿那件“万国衫”了。

多年以后，我才明白，“万国衫”本是父母不愿孩子失望的情急之举。现在回想起来，"万国衫"其实挺漂亮的，只不过那时候，不习惯被众人关注，无意间，丢失了一件弥足珍贵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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