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元昭化古城的烟村市阛

随季/文

秦灭巴蜀后，公元前316年置葭萌县（即今昭化），这是四川境内最早设县级建制的地区之一。刘备以古葭萌为战略据点，西攻刘璋取了成都，东败张鲁占了汉中，由此建立蜀国。有关蜀汉的遗迹和传说是昭化古城历史中最值得炫耀的内容，凭此即可掂出古昭化在剑门蜀道上的分量。

古诗说昭化是“乱山围一县”，“深藏大壑丘”。但古城并不闭塞，有桔柏古渡与葭萌雄关的昭化不仅是“全蜀咽喉，川北锁钥”，江流环绕，阁道穿城，昭化自古还是连接南北东西交汇的通达之地。这里的古渡头、古关隘与古城相得益彰，而山水形势、天时地利也使得古城历代吸引着四面八方的人。“桔柏双汇合，烟村杂市阛”，如果没有便利的舟船车马交通左右，葭萌岂能有秦汉及唐宋时的兴盛？

从水上漂泊过来的远乡人，只要靠近“白天千人拱手，晚上万盏明灯”的桔柏渡，就能感觉到昭化人文荟萃、物资聚散的繁华气氛。一路风尘，能在此得一时消遣、狂放或享受片刻的温柔，也能让奔波在外的人暂且忘掉离乡之苦。故以前跑码头的川人流行一句话，叫“到了昭化，不想爹妈”。

蜀汉兴，昭化起

公元前316年秦灭巴蜀后即置葭萌县（即今昭化），这是四川境内最早设县级建制的地区之一。根据《蜀志》记载，秦灭巴、蜀、苴的关键战役发生在此。三国时期，葭萌是刘备兴汉的战略要地，所谓“蜀汉兴，昭化起”，并凭此据点攻占成都，称汉中王。

自汉唐至明清，昭化一直作为县治，县治筑城是中国政区治理的传统。据清《昭化县志》载，宋元时，昭化筑土城；明代用石块包筑城外部，且四面建城楼；清乾隆年两次修城，最后形成周长482丈高1.5丈，有三道城门的规模。到民国城墙防御功能渐失，直到解放后，城墙已大部分被拆毁。

初来乍到的人想象不出昭化城的规模到底有好大。初进昭化古城，仿佛也只有城门洞，我想尝试绕着昭化城转一圈。本地宿老说，城墙围成四方形，顶是平的，可开一辆吉普车，小时候他们常爱上城墙顶上去耍,后来，城垣拆毁得就剩几个城门洞子了。现在作为昭化古城标志的城墙形势已失，只有南门尚存一截残缺的城墙。

天气热，往哪里走呢？我住的那个小店的店家老王对我说，“你可以去看看外墙条石垒砌的样式，就在南门那边”。说到南门，老王说，那边你看不到城门洞。为什么？ “闭南门”。按过去的说法，方位不对，开了不吉利。门开得好，招财进宝，开得不对，就引来祸害。所以“广元闭北门，昭化闭南门”就是为了避邪。因此说“昭化城三道门”。实际这是民间的说法。看形势，南门临水，在乾隆年修城时，就为防洪而把南门封闭了，并倚城筑堤，并采取了里层石脚砖砌、外围条石固城的办法。

昭化最重要的历史遗迹是三国蜀汉留下的。如穿城而过的剑门皇柏古道，张飞夜战马超的“战胜坝”，姜维与曹魏交战兵退牛头山，山中有孔明显灵的“拜水池”及山半腰扼川陕驿道的葭萌关（关内刘关张祀庙已毁，仅有关门与碑刻）；还有西门的“蜀汉将军关索之妻鲍氏之墓”等等。据说这关羽媳妇儿的墓上个世纪初被德国考古学家盗过，其墓拓片现藏巴黎博物馆。

经过漫长的年代，在历史的尘埃中，无意的毁损和有意的拆除，昭化古城遗迹毁坏的东西就很多了：古城的三个牌坊在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就被拆除了。城东的塔子、冥间十殿（仅存狮子）、还有城隍庙里的壁画、菩萨，紧挨着的娘娘庙、春秋楼，以及城西与费祎墓毗邻的“丁公祠”等都在后来毁了（虽然此后又部分重修）。诸葛亮在《出师表》中称赞费祎是“志虑忠纯”的“贞良死节之臣”，临行托以重任。丁公，指丁氏父子。丁建业在清嘉庆年任昭化县令，其儿子丁宝桢出生于昭化，就是那个创制了著名的宫保肉丁的清四川总督丁宫保。昭化人为了纪念丁氏父子建了丁公祠，到农历四月二十八日民间还举行丁公祠会。

尤其西街的贞节牌坊，是为街上王贡爷（古时乡间一般称考中进士或考进京师国子监读书的贡生为贡爷）女儿立的，很具传奇色彩。民间说牌坊上的帽子歪，原因是工匠们看到下面公鸡在踩蛋，把帽子戴成了歪的；另外的版本是工匠们看到“贞妇”，觉得太年轻了，守寡不值，遂故意把牌坊帽子戴歪。

全蜀咽喉，川北锁钥

嘉陵江和白龙江在昭化古城东北处汇合，这里有著名的桔柏古渡。靠城这边南岸有“摆宴坝”，原听说是唐明皇幸蜀到此过江，“有双鱼负舟而跃，议者皆以为龙”，玄宗喜而摆宴三日。民间又说是张飞打赢了马超后在此大摆庆功宴。

从《三国志》中可知，刘备正是以古葭萌为战略据点，西攻刘璋取了成都，东败张鲁占了汉中，由此建立蜀国；后也因了丞相费祎在昭化被刺，姜维剑门失守，而导致了蜀汉的灭亡。有关蜀汉的遗迹和传说可说是昭化古城历史中最值得炫耀的内容，凭此，即可掂出古昭化在剑门蜀道上的分量。

白龙江与嘉陵江汇合后差不多绕昭化古城一圈，仅城的西南方留个豁口。这当然跟古城东、南、西三面山岭的走势有关。古诗说昭化是“乱山围一县”，“深藏大壑丘”。但古城并不闭塞，有桔柏古渡与葭萌雄关的昭化不仅是“全蜀咽喉，川北锁钥”，江流环绕，阁道穿城，昭化自古还是连接南北东西交汇的通达之处。唐明皇奔蜀和唐僖宗亡蜀都到过桔柏渡。

对中原人来说，蜀地偏僻，入蜀很难。然而就四川（唐叫剑南道）而言，葭萌驿（即现在的老昭化）是个大地方。历代到此游历的文人骚客都留下了对昭化城及昭化景物的感受，如杜甫的“十月寒山重，孤城水气昏”，“青冥寒江渡，驾竹为长桥”；陆游的“憔悴敢忘双关路，淹迟偏看两川山”（“双关”指剑门关和葭萌关；两川，即东川、西川），“乱山落日葭萌驿，古渡悲风桔柏江”，古渡头古关隘与古城相得益彰，而山水形势、天时地利也使得古城历代吸引着四面八方的人。“桔柏双汇合，烟村杂市阛”，如果没有便利的舟船车马交通左右逢源，葭萌岂能有秦汉及唐宋时的兴盛？

过去走南北水路，昭化是大码头，漕运兴盛，船业发达，上下行在昭化汇聚的船多的是。拉的货物是各地需要的物资，也有土特产。那时主要是木船、人力船，受险滩和枯水阻挡，大船一般很难上下拉通。20世纪七十年代后才渐渐有了小火轮（即机动船）。船老大们一路装货卸货，到了大码头，总是要歇脚的，昭化就是他们最乐意停靠投宿的地方。老王说：“船工上到广元，下到重庆，经过昭化非要歇，逛街，买东西，饮酒吃饭，看稀奇，坐茶铺，等等。尤其是夏天，船工们在昭化喝茶，往往喝通天亮”。

从水上漂泊过来的远乡人，只要靠近“白天千人拱手，晚上万盏明灯”的桔柏渡，就能感觉到昭化人文荟萃、物资聚散的繁华气氛。一路风尘，能在此得一时消遣、狂放或享受片刻的温柔，也能让奔波在外的人暂且忘掉离乡之苦。故以前跑码头的川人流行一句话，叫“到了昭化，不想爹妈”。

历史深处的城

出东城门（瞻凤城门）几十米，左边是“益和堂”，据说是明末大地主王云书建的旅店。站在街上朝门里望，能看到几进的院落石阶高起，很深。进门厅过厅，再到里院，正房建台基上，门扇雕花；两厢木楼，上层挑楼，有雕花木栏杆，栏杆上晾了不少玉米棒子。

南门城墙实际是一大片菜地上耸起的一条“土埂子”，中间有V字形豁口，随时堵起，是残存的昭化南门。穿出“南门”，是菜地，再过去是山脚下流淌的嘉陵江水。往东顺着“土埂子”过去四十米左右，果然看到一截仅有的老城外墙。石条子表面很平整。因残缺，可看到石条子断面，方形，约三十厘米边长，是按一截长一截短拼砌的，固若金汤，安知会遭此劫？

今天的西城门外大路一条，正是当年诸葛亮所修三十里“阁道”而抵剑门的路线。后蜀时的花蕊夫人由此出川，题诗葭萌驿，留下了“初离蜀道心将碎，离恨绵绵，春日如年，马上时时闻杜鹃”的伤心句子。

牛头山上的天雄关（即葭萌关）有剑门蜀道上仅存的古关门。对比之下，我们不难想象那券拱的城门洞作为进出城的通道，在当年皇柏道穿城而过时，城门内外那风云际会车马骈阗时的景象。一个背树枝捆的背伕用丁字柺拄着歇气，也许城门内的石板路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路。

西城门内这条街取名相府街，因蜀汉费祎的相府在昭化。街中段有龙门书院。东头土费路，南北向。按秦汉葭萌故城叫土费城，其遗址在城北2.5公里处的石盘村。土费路北头是东西向的太守路，西侧挨着贡院，街北县衙遗址改作中学，门面有石狮和一方“文武官员至此下马”的石碑。

太守路是直通城东门及桔柏渡的主街。此时街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热闹得很，与相府路、土费路的冷清形成鲜明对比。紧邻衙门口开店的老侯对我说：“昭化最早就东西南北几条街，过去称‘三街六市\’，再就是十字口，解放后改为解放路，现在才改成太守路、相府街、土费路的。”这街名多少有点炫耀昭化历史的味道，但颇带官气，与市井文化多少有点相悖。

南门巷是昭化望族鲁、王、赵、李几家大地主的居所，如现在的“怡心园”就是原先大盐商鲁西光家的宅子。巷虽窄，但高墙深院，门斗儿错落，皆精巧布局而不事张扬；天井铺石板，柱子粗，廊道长，木石雕花，材料上等，用手摸一下，都能感觉其经历了多少岁月之后那难以言说的质地。从那些耐看的建筑细节及旧时器物中透露出的繁侈的格调，仍能看出主人们曾经才力雄富、生活优裕的痕迹。此处背静隐蔽，其布局和所处“闭南门”的位置都不能一下引人趋进，幽僻而不受干扰。可见，封闭有时也是安稳的保障。

昭化是大地方，水陆交通发达，物与人易来易去，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地主富商们惟恐哪天半夜三更大水一来就冲了龙王庙。所以择地建房的位置自然就隐含了这份“保全家业”的心机。如今房子留给了市井百姓，除老旧之外依旧保留着那份安静。

闲天的桔柏古渡已没有了往日的繁盛，而进外城街又像进乡场一样，城市的感觉很淡。尽管街上不少院落已经收拾装饰好，准备接待游客，但几条街半小时即走通的情形，总还是让人感觉着这城始终还是历史深处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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